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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净然说轻,这做事向来乐得特立独行的万岁爷寄信也与常人不同,竟然只寄来一张小便条,再便是一个散发着茶香的小纸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了。
楚翛暂且将那茶包一放,转而先展开了便条。
秋笙的字不像他本人一般洒脱风流,反倒是透着一股中规中矩的少年气,借着这种甚至说得上一句“幼稚”的字体调戏美人,万岁爷也算是勇气可嘉。
“年节将至,京城之中不免干冷难忍。早些吩咐刘大人找些好茶养养身,谁料竟有幸得此陈年普洱茶饼,醇香之余,不乏清冽甘美。四下里并无懂茶之人可共享,想来天渊眼下只得寻常红茶润润口罢了,便将这口福略分一二献予阁下,万望勿怪。”
他一颗在寒冬腊月里、鬼雾与毒骨的两厢纠缠绞杀之下冻得硬邦邦的心,先前已为着这人已经开了一寸放暖,此时此刻,恨不得明目张胆地化成一滩滚烫的沸水,暖融融地直流到京城里去。
脚步声传来,楚翛眼底一暗,手一翻一卷便将信封收了起来,净然走进来时,已经恢复了正襟危坐的老实姿态,桌上只剩下两个寺里用的粗瓷茶杯。
他仰头冲和尚轻轻一笑:“都是哪几味药?”
净然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出来楚翛神情与方才有变,却不去戳破,只是笑呵呵地坐下了:“嫌苦给你如二钱粗糖入药,先把手伸出来,贫僧给你扎两针。”
楚翛蓦然觉得头顶一阵发麻,这老僧下手向来不讲究分寸力道,一针针扎下来又麻又痛,仿佛身上瞬间爬满了能吸人血的大蚂蚁。虽说阁主这二十年来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和各种疼痛共度的,却始终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还有点上头的针痛没什么免疫,一想起那酸爽的滋味,整个人都差点儿要从凳子上蹦起来。
他低下头默默叹气,自我斗争半晌,还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
天下能人无数,上天入地者自不在少数,却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不必人人都来个净然,就是单单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便能轻而易举地让七尺男儿束手就擒。
有病有痛,普天之下想要的不过一副良药罢了。
阁主这边生不如死地治病,京城里的万岁爷倒是逍遥地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年节一到,但凡是脑袋还尚且顶在脖子上的,都欢天喜地地咋呼起来。腊月二十三,玉盘珍馐供奉灶王爷;二十四,除尘布新,疏浚明渠暗沟,只等大年三十热闹一场。酒食相邀,香纸凝蜡祭祖,宪书接神,借金狮子迎富贵,京都长街明灯彻夜不灭,往年间未曾见得的烟花炸了个喜气洋洋,秋笙提着一坛桂花酿屏退了一众随从,只身一人登上了先帝斥巨资建造的迎仙楼,半口酒压在舌根底下,尝出些冷冰冰的苦气来。
福辉去了一趟天渊寺带回来了些可有可无的消息,与其说是有用,倒不如说是帮着净然在他这儿放了一记冷炮。
他吩咐福辉交给净然一封信,言语间旁敲侧击地询问楚翛的身体状况,谁知这秃驴仗着他没空抽出时间亲自跑一回,竟对着这老太监耍了一招假痴不颠,说的全是些外行人听来一头雾水的医学术语,听的福辉一愣一愣,麻溜儿地赶着笔一字一句记下来,一面感慨着高僧果真名副其实,连医术都有所涉猎,压根不知道全然被此人忽悠了个溜。
照着医书翻译过来,才知秃驴说的全是屁话。什么气血略有亏损,应多食补血补气之物,少吃冷食,多喝热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给哪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开的方子,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不说实话,不是对他设防怕泄露些消息,就是担心他心神脆弱经不起这么大打击,根据秋笙这些时日对楚翛的了解,该是两者兼有,或可能还要捎带上些他一无所知的缘故。
都跟他打马虎眼,仅仅凭借这一点就足以让万岁爷身心俱疲了,且不说这事还牵扯上楚翛。
一股冷涩的风呼啸而来,秋笙来不及闭眼,正好迎着风顶了口沙子,几乎瞬间便流下两行清泪。
他晃荡着还剩了个底的酒坛,漫无目的地望着迎仙楼下万家灯火,突然毫无征兆地被满腔孤寂席卷了全身,张了张口,却被漫天的风刀霜剑封住了喉咙,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王者,竟是如此清寂一人身。
即使眼下他满心满眼皆是千万里外的一个人,却被这一袭龙袍锁在了楼台高阁,举手投足皆受限。
他缓缓扬起手,似乎是想将一朵初绽的烟花抓在掌心,却眼睁睁地看着那绚烂只不过闪了片刻,便只剩一片黑暗落入怀中。
只觉光阴不过笑话一场,莫名其妙的皇位,不合时宜的终生归宿,空伸长了一双手,却只能抓紧迎仙楼上一柱栏杆。
“陛下正在楼阁之上,连大人前去便是。”
李辞的声音自楼梯下响起,秋笙满脸木然凄怆几乎瞬间收的不见踪影,提起酒坛仰头喝干,抹了抹嘴角抬起眼来,听到身后一连串的脚步声。
“臣连城,参见陛下。”
“这里没外人,起来说话,”秋笙斜靠在栏杆上,“怎么了阿城,送的年食没收到来向朕兴师问罪不成?”
一身飞鱼服衬得连城脸色有些阴暗,大概是没心情说笑,愣是没接万岁爷这句玩笑话,只是应命站直了身体,想说什么却多次欲言又止:“陛下…陛下…”
秋笙一时被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弄懵了,皱着眉再度扫视了四周:“真没外人,有话直说。”
“是,陛下,是追查内鬼之事,”连城低声道,“有线索了。”
秋笙眉心一跳:“说详细。”
连城:“是。自从福临公公横遭贼人毒手,臣便秘密派兵严密监控皇后娘娘寝宫,臣以为,若娘娘只是他们的一颗不甚重要的棋子,很有可能一着即舍,不做后路,但借此机会向陛下证明娘娘清白也好。谁料此举歪打正着,竟探出了个密道来。”
“皇后寝宫附近,”自从把秋井然从皇后那接走,秋笙去后宫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连想自家园林构造都要想好半天,“附近…除了个小花园还有别的?”
“陛下不记得了?当初陛下初一即位,便不知何故将内务府迁到了小花园处,现如今距离娘娘最近的,正是那一帮心怀叵测的太监。”
秋笙哽了一下,连城这句“心怀叵测”指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却仍然自觉地往颠鸾倒凤的方向想了想,一抬头对上连城公事公办的呆瓜脸,顿时颇为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
一面内心不免诧异,以前连城、韩建华和他天天厮混在一起时,哪一个不是满口张狂的浑话,拿着一根破棒子就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能怒破天兵天将?如今韩建华虽是被南大营锻打地瘦了黑了不少,心性大抵还是未变,只是这个连城…
求知欲强烈的万岁爷瞬间又对锦衣卫燃起了无端的兴趣——究竟是何方妖孽,硬是把呵佛骂祖的连城锻造成这副说一不二的乖巧样儿的?
“臣等守在娘娘宫外许久,发觉边上的内务府时常有一队内侍走出来,经过某一地段后,人数便会减少一两个。为防打草惊蛇,臣命原先大部队原地不动,转而率领三五人暗中探查,终发觉他们藏身之处,原是一条密道。”
秋笙揉揉下巴:“通往何处?”
“宫外。”
他心里“咯噔”一下:“宫外?”
“正是。这条密道他们常用,却有一定规律可循。‘晴通阴不通,大风起时、骤雨落时、沙尘起时皆不可用’,大致就是如此,时日不长,没法再查得更详尽了。”连城道,“起点内务府,终点京城醉花楼。其中又有几条横生的支路,臣等不敢妄动,只是按照贼人的脚印踪迹跟到了醉花楼,眼下正暗中派人监察。”
“唔,”这倒是在秋笙意料之内,“内务府谁进去的?抓到人了么?”
连城抬眼看了一下秋笙,作揖道:“臣恳请陛下旨意。”
秋笙心里又是一冷。锦衣卫办案,上扫皇亲国戚,下杀市井百姓,但凡是有所牵扯之人,只要皇帝先前没出言保住,都是先斩后奏、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跑一个的处置规则,此番锦衣卫指挥使竟亲自来开口请旨,大概是整个内务府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身边伺候的人都怀了二心,这皇帝当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哪里是在享福,分明就是在折阳寿。
他佯装轻描淡写地笑笑:“一帮阉人,敢拿连大人怎么样?尽管开刀动手,人头落地再报,无论是谁,朕不追究你。”
内务府的两个管事头头,一个李辞见天儿跟在他屁股后头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