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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接过何灵雨递过来的一份海纹纸书信,转身替她拉开一把沉重木椅,略略一扫书信内容便暂且先搁置一边:“这些等王登回来慢慢说,你这胳膊怎么伤的?”
她清瘦躯体显得那般羸弱不胜衣,左臂上绑了厚厚三四圈雪白绑带,衬得她那煞白面色愈发白得骇人,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赤血这东西有些纰漏,我拿着西北军大营里头剩下的材料尝试着改进了下,恐怕是我列的方子里纰漏更大,明明没点火,居然擅自给我炸了。。。”何灵雨晃晃手臂抬高,黑脸道,“喏,就这么副鬼德行。”
她胳膊伸在外面,王登收拾好新白布药膏正赶了个正着,挤开一边的秋笙,小心翼翼捧起何灵雨受伤严重的胳膊,一面轻手轻脚动作起来,一面摆大架子使唤起万岁爷来:“秋爷,帮忙递块干净帕子。”
秋笙:“。。。”
何灵雨憋着笑伸出右臂拉了他一下:“将军。”
王登仿佛这才发觉站在眼前的是九五至尊万岁爷本人,回头正撞上秋笙微有些发愣的目光,略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尖,却回头忘了手上满是给何灵雨养伤用的清苦草药,这么一摸便糊了满脸,只愣生生地瞅着秋笙,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模样。
何灵雨伸着那只平安的手臂,哭笑不得地拽着王登的衣角,嗫嚅了半天嘴唇不知说些什么,满面自家傻相公惹毛了总统领后,不知作何收场的小媳妇儿样儿。
这两张脸往秋笙面前大咧咧一放,给万岁爷噎得无话可说,跟王登面面相觑对视半晌,认命般的长叹一声,回头抽了块搁在小几上的白布往旁边一站:“使唤就使唤,这傻丫头算得上是工伤,我伺候着应该的。”伸手将满头满脸草药膏的王登往旁边一拽:“收拾收拾干净,抹得跟大狮子头似的吓唬谁呢?”
王登一傻,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被提溜住了衣领。
秋笙顺手把他手里的药碗劈手一夺,半推半晃荡地把王大将军赶走干活,临走不忘填补上一句:“你家何大姑娘交给我就是,你熬点儿粥来。。。把锅先刷干净,别留苦味儿。”
把人顺顺当当支走了,秋笙转身抱臂冲何灵雨皮笑肉不笑道:“交代交代吧大姑娘,这是个什么状况?”
何灵雨看着自个儿顶头站主三分戏谑七分调笑,歪歪斜斜往身侧床柱上一靠,拽过她胳膊眯起眼睛换药,一时间语塞起来,支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站主,我。。。嘶!”
胳膊上与纱布纠缠到一处的皮肉被血淋林地撕开,何灵雨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抽回手臂,却被秋笙强有力的右手一把固定在原地,那人跟着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双不怎么好使的眼睛眯缝得愈发厉害了:“真是不一样了,当初不是挺会跟我耍狠发倔的么?有人料理你就老实了是吧?嗯?别动!”
何灵雨霎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个男人明里暗里守了她数年之久,颇有几分兄长父辈的风范气度,明明至今仍不过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人,心思细腻却是超乎寻常。
何灵雨微微敛下眉眼,自然明白眼前人这番翻天覆地的改变是为谁来的。
“楚公子怎么样了?”
几乎在那个姓氏出口的一瞬间,秋笙手指间动作便是一僵,淡淡道:“身体好了不少,眼下该是在昆仑山照料崔嵬子民。”
“他可曾与你说过些许有关崔嵬的隐秘之事?”最后一点儿死皮被撕扯干净,何灵雨略微松了口气,“许留山那头常来消息,说是近来几年以鸟传信都未曾得到楚公子回音,吩咐我见了你便多加嘱托,让他快些前去。”
秋笙一怔:“他不是已经并无大碍了么?”
何灵雨抬头正对上秋笙一双惶恐莫名的眼睛,连忙将到嗓子眼儿的一段不加掩饰真话吞回去,转而委婉道:“具体情况我也没多了解,神医之言总不会是信口雌黄,还是照着办为好。”
自始至终,秋笙那双眯起的微挑桃花眼都紧紧定在她脸上,片刻后,他慢慢收回双手,直身而立,常存于眉眼间的笑意荡然无存,声音低沉:“说真话,他到底怎么了。”
何灵雨瞳孔骤缩,四目相对间,见到那人不容置疑的炽烈真心,想来着实没那必要遮遮掩掩:“还有三日,便到他必要清血之期。若是未能在此时间抵达花都许留山那儿,怕是会有些危险。”
秋笙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松:“清血?他清哪门子的血?”
“你不知道?”何灵雨一惊,“你不知他身上有毒骨么?”
“毒骨。。。”秋笙一懵,“他不是早就清走了么?”
何灵雨这下可确确实实相信这人对于崔嵬阁琐事一无所知,想着或许是楚翛那边出于某种考虑未能告知秋笙,话也不好说的太直来直去:“毒骨乃是一枚世代打在神魂骨髓之中的烙印,按说本该是无计可施。好在许留山是一介江湖神医,这才琢磨出将剧毒之物从血液骨头上慢慢刮除清理干净的方法,虽说经过了长时间各种各样的尝试,但楚公子毕竟是头一个真正上手吃螃蟹的人。。。其中艰难险阻难以想象,这才五六年工夫罢了,怎能清除干净?也不过是暂时压制住而已,这之后若是有什么变动。。。站主!”
秋笙捂着胸口剧烈地呛咳数下,张着赤红双目,猛然喷出两口血来。
长时间的江南拉锯战又添他不少新伤,只是平日里亏了楚翛人在眼前安着他的心神,这才没被那些去而复来的内伤摧垮了身子。
心上人平平安安呆在面前,似乎便足以强撑着一口气死而复生。
而如今,心酸痛楚一齐涌上心头,化作不知名三千凄怆难耐,随着青丝牢牢攀附于头顶,无法摆脱挣扎,唯有认命咽下。
“站主。。。”何灵雨急扶了他一把,拾了方干净手帕替他擦拭苍白唇角,“这事儿说不定有偏差,还是等回头见了楚公子再。。。”
“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何灵雨一怔:“啊?”
青年嗫喏嘴唇含糊吐出的句子极为模糊,再抬眼间,却是偏过头去冷漠了面容:“归京,没时间耗了。”
一息之间,他已近乎恢复了那高高在上帝王的冷若冰霜,何灵雨撑了下床铺站起身来,微微弯身行礼:“属下遵命。”
如雪梨花纷纷如雨坠落,飘然轻盈零落于华盖之上,顺势舔上九五至尊衣角前一刻,便被数人眼疾手快伸臂拂去。英挺鼻梁俊秀轮廓微微上扬,正对着一轮朝阳轻轻眯起双眼,紫禁城门前,一步一微顿,玄武门后,但见那居心叵测毒蛇一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维面上仍是副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虚假笑容,一双细挑高扬丹凤眼经由这么一眯,霎时间将眸光全数隐没在眼帘后头看不分明。
明明已是弯身屈尊而跪,腰杆子却是笔直得再曲不得一分,四目相对间,秋笙眉心便瞬间皱紧,暗暗咬紧了嘴唇内部软肉一块。
想当年把这人千方百计请回来,初见相知后可谓万幸,真心实意为有这般一个左膀右臂而欢欣,可如今角度一变,竟是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纵然今日他已有把握做一顶天立地君王,却仍然千万般不宁愿同这样深不可测之人反目成仇。
“皇叔平身,行哪门子大礼。”
伸手去拉那人双臂,只觉一股极压抑的力道自手腕处蓦然传来,秋笙眼神忽然一变,定下神来,不动声色施加了不少内力于双手之上,片刻间便反客为主压住了对方,手掌心微微热起来。
他紧紧盯住那人面上一丝一毫表情,却仍是察觉不到半分惊慌失措,那人不过是顺着秋笙的力量慢慢站稳了身子,平静从容一笑,脊椎骨却是微微弯下去,恭敬进退恰到好处:“陛下请——”
这人面具戴的太过细密贴合,甚至令人全然察觉不到这竟不是此人原本皮囊。
自天城至京都这一路赶得可谓辛苦,秋笙全程吊着副内伤严重的躯体,硬是惨白着脸赶着全员的进度飞奔,好容易总算是到了地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拿不出十全的精力去对付秋维,收敛下眉眼,经过那人时,略微颔首低声道:“数年不见甚是想念,皇叔,明日小聚一番如何?”
秋维含笑抬头,恭敬而清明的笑容一丝不苟:“臣分内之事。。。臣子们都在议政殿候着,可瞧着陛下这面色白得吓人,不如先歇歇?”
秋笙半睁着眼睛抬脸向议政殿看去,蓦然间只觉一阵不可言喻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一股强烈作呕感自脾胃处传来,头晕目眩间拼命稳住身形,长长舒了口气。
原是数年困于江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