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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得更有兴致:“可我来了成都后,听很多人都说你讨厌我。”
卢清辉:“……”
卢清辉:“???”
要不是头疼得真切,他都要怀疑自己眼下是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梦。
往常若他看什么人不惯,都是当面训斥,连袁基录都不例外。何来的他讨厌谁,却要背后说人闲话?他再三回忆,仍没有头绪,目光却瞥见那人方才正在看的书。
他定睛一瞧,原来那并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本卷宗。那卷宗他眼熟得很,分明是成都府里的公文——这人竟是官府里的?
他愣了一下,又想起那人方才说的话:“可我来了成都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朱瑙笑得满面春风:“在下阆州牧朱瑙。卢少尹,久仰了。”
卢清辉:“!!!!!”
他见鬼似的向后一仰,竟从椅子上翻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他狼狈地爬起来,朱瑙仍八风不动地端坐在位置上,悠悠道:“卢少尹连死都不怕,怎么见了我这么害怕?”
卢清辉:“~!#¥%……&*”
他一向也算牙尖嘴利,从没有这么词穷过,手指指着朱瑙,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瑙???这人是朱瑙???开什么玩笑????
倒也不是卢清辉大惊小怪。任什么人昏睡一场醒过来碰上这种事都得吓破胆。
几个时辰前,卢清辉自己吊的那一吊把他的侍从实在吓得够呛。他的几名侍从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眼下成都乱成这样,他们也不知该找谁求助,又怕卢清辉已铁了心想死,救得活这回救不活下回。于是他们一面给卢清辉请了郎中医治,一面又去找了徐瑜,希望徐瑜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施以援手,把卢清辉送出城去。
徐瑜这个人一向是很会做人的,他跟卢清辉有过矛盾,却也有交情。那几名侍从本以为徐瑜看在卢家的面子上必定会帮这个忙,没想到徐瑜一转头就告诉朱瑙了。于是这才有了眼下的这出戏。
朱瑙不急不忙,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等卢清辉自己缓过劲来。
好半天,卢清辉回到床边坐下,神色警惕地看着他,看样子是接受这个事实了。
朱瑙微笑道:“你跟袁基录的差别可真大。”
卢清辉微微一怔,虽未开口,眼睛倒是直盯着朱瑙,显然是想听他说下去的。
朱瑙道:“袁基录被我关进牢里后,哭着喊着非要在临死前见我一面,要不然死得不甘心。你怎么没想到来见见我,不觉得遗憾么?”
卢清辉:“……”
他和袁基录的区别就是这个??有毛病吧!!
被朱瑙这一搅合,卢清辉的心情彻底乱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喜也不是,怒也不是,真是一团乱七八糟。
朱瑙一手支着腮,笑眯眯地问道:“我和你先前想的有区别吗?”
卢清辉瞪着他,气鼓鼓的,眉毛都拧成一团了。
朱瑙看着他这样子,倒是有趣地笑出声了。
卢清辉:“……”
片刻后,就在卢清辉于自我怀疑和暴跳如雷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朱瑙又开口了:“卢少尹,想必你也知道,我这段时日一直在找你。不如你再猜一猜,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卢清辉:“……猜个屁!”
如果朱瑙早几年认识卢清辉,估计要为他这句话鼓掌了。要知道就连袁基录这么过分都没怎么逼出过卢清辉的脏话。
朱瑙耸肩,道:“卢少尹的脾气不太好啊。那我便直说了,我找卢少尹,是希望卢少尹能将少尹的权职交接一下。”
卢清辉愣住,皱着眉道:“什么?”
朱瑙道:“眼下我正整理官府内的卷宗。乱军进城的时候烧了一些,你这里若有备份,就拿来给我。没有备份的,你要是还记得什么,也抄下来给我。要不然民间许多官司悬着,实在不好判。”
卢清辉的脸色很复杂。
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未能消化这人就是朱瑙,而朱瑙就已经跟他谈起公事来了。谈得这么自然,倒显得他才是不对劲的那个人似的。
朱瑙向他确认道:“你这里有工商卷宗的备份么?那些案子悬着,官吏和百姓都很焦心。”
卢清辉默了默,道:“有一部分。”
朱瑙喜道:“那就好。徐少尹说你的记性极好,你能复原得越多越好。”
卢清辉脸色又是几变。他也不知怎么的,竟顺着朱瑙说下去了。
当日他得知朱瑙进城的消息后,也曾想过若他落在朱瑙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无非是两样。一是朱瑙杀了他,如同杀了袁基录一样。这两年他对朱瑙的敌意可从未遮掩过。二是朱瑙会劝他归降,毕竟他是成都府的少尹,仍能派上用处。
眼下看来,朱瑙的选了第二种。
他当日亦想过,若他落到这两种结局,他该怎么办。他一不愿死在朱瑙手中,这于他是种侮辱;他二不愿为朱瑙做事,宁死也不愿。于是出路便只剩下一条。
他冷冷道:“我不会为你做事的。”
朱瑙笑了笑,道:“我知道。”
卢清辉眼神一动。
两人对视片刻,朱瑙目光温和,卢清辉目光森冷。片刻后,朱瑙道:“虽然我希望你能辅佐我,但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因此我方才说了,找你回来只是希望你交接一下权职。毕竟你为官一场,该尽的职责总得尽到。你只当你任期满了,也得交接完了才能走。”
卢清辉被他说得又糊涂了。
交接?任期满了?照这个意思,难不成他交接完,朱瑙会放他离开么?
朱瑙微笑道:“如你所想。”
卢清辉:“……”
他沉默很久,不知道要说什么。
朱瑙亦知他需要时间消化,捧着卷宗起身:“卢少尹好好休息,我还有许多公事要办,先回去了。”
卢清辉以目光相送。
出了房间,关上门,惊蛰就在外面等着。两人一起往回走。
惊蛰问道:“公子,他会留下来帮你吗?”
朱瑙叹气:“都寻短见了,想必是不会了。”
提到寻短见的事,惊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并不了解卢清辉,可就只冲着这一件事,便对他极看不上眼:“寻死算什么办法?我瞧他也没有多少本事。”
朱瑙笑了笑,道:“寻死不是什么办法,是不用再想办法了的办法吧。”
惊蛰一愣。这话有些绕口,他想了一会儿才绕明白。
朱瑙淡淡道:“他这样的人,自小顺风顺水,恐怕是连绊一跤都没绊过,总有人替他接着。这两年天下大势也好,成都府也好,他想的每桩事,他做的每件事,桩桩件件都事与愿违,他难免要钻牛角尖的。钻不出来是他的命,钻出来了是难得。”
惊蛰眨眨眼睛,似乎有些理解。
朱瑙不再过多评论卢清辉的为人,只带着惊蛰快步回去了。
=====
翌日,卢清辉刚睡醒,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道:“谁?”
外面传来徐瑜的声音:“是我。”
卢清辉皱了下眉头。片刻后,他道:“进来吧。”
徐瑜推门走进屋来,脸上带着笑,却有三分惭愧。昨日卢清辉的手下来找他,毕竟是他将卢清辉的消息告诉了朱瑙,自然会觉得惭愧。可只有三分,不会再多。不是他故意出卖卢清辉,只是他听说卢清辉寻了短见的消息,思虑再三,觉得将此事告诉朱瑙或许比不告诉朱瑙对卢清辉而言更多一分际遇。
徐瑜在卢清辉对面坐下,问道:“清辉,你好了没有?”
卢清辉平静地答道:“好多了。”
徐瑜默然片刻,道:“希望你不怪我,你的事我自有权衡,若你愿意听,我便告诉你。”
卢清辉亦沉默片刻,道:“不必了。”
徐瑜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卢清辉怪不怪他他不知道,可昨日已见过朱瑙,他的权衡想必卢清辉多少能理解一些。
两人对坐良久,今日物是人非,气氛难免有些沉闷。
卢清辉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徐瑜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卢清辉眼波闪了闪。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终道:“我不想知道。”
不是没有什么想问,而是不想知道。他内心种种纠结冲突不足为外人道。
徐瑜却能理解。卢清辉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但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坦率的人。可这并不说明他没有变化。
如今的卢清辉和他刚来成都府时,甚至只是和他一年前的样子比较,都已判若两人。徐瑜从前多少有些瞧不上他那股世家子的傲气,可当这东西真没了的时候,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