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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人的影子!”谢瑛腿上两个血洞汩汩冒血,疼得目眦欲裂,几乎发疯,“太子才是一国之本!齐王虎视眈眈,赵家与齐王私交甚笃,他们谋反是早晚的事!老夫何错之有?”
周望舒接连在谢瑛大腿、手臂上刺了数十下,将他捅出了无数个窟窿,然而没有一处致命。他接着问谢瑛,道:“赵氏父子谋反被诛,震动朝野。原初七年,时任御史中丞的周瑾奉命彻查此案,你又做了什么?”
他挽了个剑花,掸掉血槽内残留的血珠,收剑入鞘,好整以暇地看着浑身浴血的谢瑛。
谢瑛颤抖着,气若游丝,约莫是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所幸不再遮掩,道:“周瑾乃是东吴旧臣,文武双全,世所罕见。他一旦调查出事情,必然牵连于我,牵连出赵王,弄得朝野震动。向时,大周建国不久,本就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他那样折腾。老夫再三出言相劝,是他不识大体,非要一查到底,活该有此一劫。”
周望舒退后数步,边走边说:“所以,你便可请武帝派他前往巴蜀,讨伐齐正阳之乱;可以让你妻弟任大将军,断他粮草、截他羽檄、绝他增援,陷他于孤立无援,最终令他与五千将士战死沙场吗?”
武士们纷纷拔出兵器。寒光闪烁,白马远远望着,隐约看见他们脸上、手上,都布满了伤疤。他们,是否就是从巴蜀的尸堆中爬出来的将士们?白马不得而知。
“原来你们是周瑾的人!”谢瑛大笑,似乎是真的疯了,不断地挑衅周望舒,“可惜,周瑾如此英才良将,自然要为国尽忠。谁让他曾做过广汉太守,将蜀中治理得兴兴向荣?蜀中平叛,舍他其谁!明知不可为而偏偏要为之,可敬!可叹!可怜!”
周望舒背对谢瑛,负手而立,道了一声:“去。”
武士们迅速围成一圈,将谢瑛包围其中,拔出武器刺向谢瑛。
匕首、寒剑、钝刀,带着仇恨的锋刃一片接着一片割在谢瑛身上,令他变成了一朵旋转着绽放开来的血花。
眼看谢瑛已经奄奄一息,众人停下攻击,卷起麻布,把他紧紧裹在其中,而后泡入油缸。
谢瑛痛得晕了过去,众人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周围。
牌位前,三炷香业已燃尽,香灰落在桌上,继而碎散风中。
一名武士走上前,刺出一剑把谢瑛唤醒,再将其提起,挂在刚刚用两根直圆木扎好的十字木架上。
周望舒从武士手中接过一个青铜面具,形制与他自己所戴的相差无几,只是看起来年代久远,表面已经被锈蚀为青色,更覆盖着黑红斑驳的血迹。
“氐人在蜀中作乱,想出了许多折磨人的法子。其一,是让人戴上这个青铜面具。”周望舒亲手将面具戴在谢瑛头上,“面具顶上有一小孔,非是为了出气,而是放入凿子,将人的颅骨钻出一小洞,继而向里面倒入灯油,便是如此'注'。”
他接过武士递来的细小铁凿子,从面具顶端的一个小孔中插了进去。
周望舒狠狠一凿,铁凿刺穿了谢瑛的头骨!
“啊啊啊啊啊!”
谢瑛的惨叫响彻云霄,惊起深林中的宿鸟。
周望舒抽出铁凿,亲手往这个血洞中灌入灯油,继续说着:“据说,氐人给敌人戴上面具,是为了让它吸附死者的力量,更是为了令死者的亲人无法认出其魂魄。他们会把人点燃,焚烧殆尽,令其身死不得归家,自此化为孤魂野鬼。”
“啊啊啊啊啊!”
谢瑛痛得眼珠爆出,满目通红,只能本能地发出喊声。
周望舒问:“你知道,赵家军蒙冤战死,是什么模样?齐王被武帝疑有反心,纵容尔等将其毒害而死,是什么模样?周瑾的尸体被送回江南时,是什么模样?”
谢瑛哪能再答?他挣扎着发出剧烈的吼声,然而隔着青铜面具,惊惧的狂吼都有些失真,不再能引发他人的恻隐心。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望舒一扬手,“点火!”
武士上前,将火苗扔进谢瑛头顶的窟窿里,大火迅速蔓延。
周望舒带领众人,在那方牌位下磕了三个响头,继而将他们遣散,独自留在院中,看谢瑛“油尽灯枯”。
风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
白马直觉腹中绞痛,忍不住扒在树上干呕。他觉得恶心,既是因为目睹“点天灯”的残忍血腥,更是因为了解了谢瑛的所作所为,认识到了人心的恶毒。
先前,他总觉得乔姐让周望舒戴着这面具,太过小题大做。此时方知,乔姐此举,是为了让周望舒时刻牢记其父的惨死。
曾几何时,白马问周望舒,为何他手中的长剑名唤“望舒”?是否是“剑以你为名?”周望舒却告诉他“我以剑为名。”
现想来,周望舒生来就被乔姐当成一把复仇的利刃。这母亲当真狠心!
忽然一阵夜风起,满园落叶随风舞。谢瑛整个人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大半个院落,照亮了白马那对通透的绿眼睛。
绿光一闪而逝,却未能逃过周望舒的双眼,他望向白马所在的方向,斥道:“出来!”
白马隐藏在黑暗中,捏着鼻子,像三年前一样,学了一声山猫叫。
周望舒再次被他骗过,转过身去,望向谢瑛。
然而,不知是狂风过强,还是亡魂作祟,白马刚松了口气,却感到有人突然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他被推得措不及防,侧身一跃,滚落至院内,摔得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周望舒已经行至他面前,手中长剑出鞘,点在白马喉头,厉声喝问:“你来此做甚?”
剑映火光,流溢出橙色的锋芒。
白马觉得今夜的周望舒十分陌生:“我来找你,周大侠,我有话要对你说。”
周望舒拎起白马,随手把他甩到谢瑛脚下。
白马被扑面而来的恶臭呛了一口,胃里翻江倒海,再听见谢瑛的凄厉惨叫,不禁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调匀呼吸,翻身半躺在地上,仰头望向周望舒,被火光照得双目流泪。他眼中的周望舒,已经化作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周大侠,我……”
“你是青山楼的倡优,应唤我作少主,供我玩乐驱遣,也配唤我的名?”周望舒打断了白马,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令人不寒而栗。
白马从未想过,周望舒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周望舒虽痛恨胡人,却能打破成见,救下奄奄一息自己;虽言语冰冷,却会默默地堆起雪人,安慰孤独无依的自己;虽武功卓绝,却能放下身段,手把手地教自己剑招。每当遇到险境,周望舒都会把自己护在身后,说“作战是大人的事。”
儿时相遇,白马认为周望舒高傲冷酷。
待到多年后,白马阅历渐增,才拨开了萦绕在周望舒身边的冰雾。他所看到的,更多的是迷茫——除仇恨而外,别无所有;除复仇而外,别无所求。因此,周望舒的温柔是冰凉的,善良是灰黑的,本性被人为扭曲,纵使修道亦无法解脱。
但无论如何,周望舒不会说这样的话,绝对不会。白马迅速回想了前几次偶遇时发现的异常,得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此人并非周望舒。
谢瑛似乎连骨头也被烧化了,指节挂着焦肉,咔吧咔吧往地上落。
面具人怒道:“说话!”
白马深吸一口气,道:“六月,我溺水那夜,你从湖底将我救起,我很感激你,你又救了我一命。我并非暗中窥探,我只是恨谢瑛,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知道这面具人痛恨谢瑛,言语投其所好,一为拖延时间,观察四周准备逃跑,二为试探面前这人,故意说了一个“又”字。
果然,这面具人并不知道此事,反问:“我救过你,两次?”他的言语中带着愠怒,是一种发现事态脱离自己掌控的惊与怒。
白马见到面具人不悦,心中越发有了底气,故意说出一堆话去激怒他,好让他分神:“你救了我的命,解开了我的枷锁,骑马带我离开白头镇,一路走到云山。你中了毒,被天山来客围攻,为救我把腿撞断。”
白马慢慢站了起来,嘴上却没有停:“我背着你跑到云山中,躲藏在一个洞穴里,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你教会我一招锋霜影雪。”
白马左脚向后退了一步,蓄势待发,道:“你还告诉我,男儿立于世,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我相识虽短,我却视你为除父亲而外的,生命中的第一位导师。我将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面具人轻蔑地笑了,道:“我对你有恩?有情?羯胡畜生,莫要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