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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火铳的人无声地颤抖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瞧着宋玄,露出了一个残酷又温暖的微笑。
“为什么是你呢?”
“觉远。”
宋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虽然早有准备,但他仍是感到了说不出的复杂。
眼前的少年穿着红色的僧袍,笑容一如既往的天真温淳。
怎么偏偏是这孩子呢。
“都住手罢。”宋玄说。
那些刺客忽然停了手,纷纷跪在了地上。
觉远笑得更厉害了。
一切都只是宋玄为了让背叛者以为有可趁之机,故意营造的混乱。
他让陆其裳封锁了四方城的消息,背叛者眼见宋玄和姬云羲平安归来,必然会担忧自己被查出,动手会愈发的急迫和不计后果。
这次原本就是他借此事摆的一个局,宋玄宁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背叛者至少未必出在他们之中。
可结果,的确是让他失望了。
背叛他们,一心希望姬云羲死去的人,竟然是觉远。
“宋玄。”
他听到姬云羲惯常缠绵粘软,却又说不出怪异的声音。
有侍卫将觉远制服,觉远仍在低低地笑。
“哥哥怎么不跟我商量呢?”姬云羲脸上带着笑,目光异常的复杂,这是宋玄从未见过的神色。
“我……”宋玄抿了抿嘴唇。
在没有确定之前,他不愿意让姬云羲跟他一同猜疑,自己的朋友是否背叛了自己。
更何况,背叛者的目标,明显就是姬云羲的性命,他应当比宋玄更难受才是。
可面对着姬云羲的神色,他竟什么都说不出了。
姬云羲仿佛……正在难过。
不是面对宋玄时那种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是仿佛隐忍着的,令人忍不住蹙眉的难过。
尽管他的脸上仍是带着笑的。
他注视着觉远。
觉远也在看着他。
“你知道了?对吗?”他问。
觉远眨了眨眼睛,笑容渐渐消逝在脸上。
那双眼睛里,带着无尽的火焰,仿佛是血池中蛰伏浸泡已久的凶兽,如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觉远的脸依旧是那样清澈温柔,这样的反差,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是一种凶狠的怪物,披上了一张精美温和的画皮。
或是一具良善的皮囊,嵌上了一双不属于他的眼睛。
“将他暂且关押在昭夜台。”
姬云羲挽着宋玄的手臂,仿佛撒娇似的摇晃说:“哥哥,你跟我回去罢。”
宋玄隐约发觉,自己可能做了什么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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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羲把脸埋在了宋玄的怀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反常让宋玄忍不住有些着慌。
“阿羲……怎么了?”他轻声哄着。“这次我做错了,下次一定跟你商量——”
“哥哥没错,”姬云羲低低地笑着,那笑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意味。“是我的错。”
“觉远的确不能留,我现在不能死,也不想死。”姬云羲静静地说。“是我一时昏了头。”
“你早就知道了?”宋玄扶住他的双肩,与他对视。
“在四方城我就知道了。”姬云羲的皮肤冰凉,仿佛体内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似的。“我欠他的。”
“他想杀我,才是真正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在一个月以前,宋玄几乎从没想过觉远会背叛他们。
那是他亲眼看着经历苦难,生不如死,人不人鬼不鬼地、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哥哥该想到的不是吗?”
姬云羲笑了起来:“能让觉远发疯的人,只有一个。”
净空。
觉远的师父,五蕴寺曾经的方丈。
宋玄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名字还会再出现在他的耳畔,甚至与姬云羲扯上关系。
那时候净空还没有剃度出家。
第89章 渐青
护国寺神僧了了,传闻不老不死,有通天彻地之能。
他曾经私下说过,姬云羲是活不过十二岁的。
于是在十二岁那年,姬云羲撞破了自己生身母亲淑妃与太子之间的奸情。
“乖孩子,母妃不会让你出事的。”她温柔地安抚他,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轻柔地划过他的皮肤。
曾经的宋淑妃,即使被贬做了庶人,也将自己打扮得这样的精致美丽。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是姬云羲在宫中度过的、最温柔的一段时光。
淑妃对他嘘寒问暖、送汤喂药,亲手给他做了点心,绝口不再提要他去姬回面前争宠一事。
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在宫中所剩无几的势力,将两个小太监安排在了他的身边。
“母妃怕你再被欺负。”她这样解释。
那时候的姬云羲,是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全心全意地相信的。
那是他在那个孤冷寂寞的院子里,不知盼了多少年,才盼到的亲人。
直到他的身体一天天变得更虚弱,连下床行走都变得有些困难。
直到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每一次吞咽食物都成了困难。
连太医们都断定,三皇子已经病入膏肓,每次请脉都战战兢兢,生怕姬云羲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连姬云羲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只有一个年轻的太医还愿意过来。
那太医叫叶渐青,每日里笑嘻嘻的,仿佛带着窗外新叶似的活气儿。
是整个长明所,从太监到宫女都十分喜欢的一个太医,也是唯一真心挂念他病症的人。
“不对……不对啊。”叶渐青一边诊脉,一边琢磨。“您虽然天生心疾,可年岁渐长,应当情况比先头好一些才是,怎么愈发严重了呢。”
姬云羲并不说话,他想,这大概是天要收他。
他原本就是多余的。
他开始想念,很久之前的那个院子,很久之前的那个人。
已经死去的那个人。
叶渐青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借口施针,要周围两个小太监去准备水、毛巾,却低声问:“殿下,您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姬云羲微微一愣。
“我怀疑您这不是心疾引发的病症,是一种毒。”叶渐青知道,这宫里头的太医,纵然诊了出来,也会装聋作哑。
“应当是相当微量,长期服用才会像您这样,有心力衰竭的症状。”
可医者父母心,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病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床上的少年蓦地揪住了锦缎的被面,他原本澄明的眼睛,如今被搅得一团混沌。
“我这次给您开的方子,明面上是治心疾,实际是解毒,您心里有数就行。”叶渐青也有些忐忑,用青涩的五官扯出一个笑来。“您可别把我卖了。”
“桌上……有一盒糕点。”属于少年的声音虚弱又冰冷。
叶渐青一愣,拿起那糕点嗅了嗅,捏了一块进嘴,果真脸色一变:“殿下,这……您吃不得。”
“……我知道了。”
少年低声说。
叶渐青退了出去。
床榻上的少年,苍白病弱,皮肤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那。
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手攥紧了锦被,一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脱落,溅在了手背上,润湿了他的皮肤。
从始至终,他都是不该存在的那一个。
可他……也想活下去。
他也想有亲人的眷顾。
哪怕一星半点也好。
可从始至终,他都一无所有,最后连性命,也要被亲人所剥夺。
他做错了什么呢?
那天,姬云羲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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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把他抱的很紧。
姬云羲能感受到他的汹涌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哥哥。”
“……阿羲。”宋玄心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我没事,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原本他不敢、也不愿将段往事对任何人说的,可如今对于宋玄,他竟觉得,什么都可以说了。
因为他终于等到那个愿意眷顾他、待他温柔的人了。
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的,如今终究是到了他的手中。
“叶渐青救了你吗?”宋玄问。
“没有……不,或许是他救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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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渐青为他开了解药,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发现,他的药与原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他从未吃过太医开的药,母亲遣来的两个太监,会调换所有的药品。
以保证他入口的所有饮食,都是他的催命符。
多么精心体贴的准备。
姬云羲低低地笑了起来。
想要活下去,不是几剂汤药,就能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