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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寇右带刀-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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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岛,花岛?”
  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一双漆黑眼眸,随后辨认出那人的轮廓,动了动唇,颤出一声:“队长。”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虚弱,眼角似乎有泪,此刻也一并滑落。
  韩径夜为他逝去泪珠,指尖冰凉如常,花岛努力从棉被中抽出手臂将他揽紧,脸埋进颈窝,深深嗅着那温旧的气息。手掌一点一点摸索着脊背,感受每一处熟悉的起伏与凹陷,不自觉微微张嘴,咬住了那人颈侧肌肤——眼泪流进口腔,是苦涩的。韩径夜温柔地抚摸着发丝,轻缓的呼吸声使人安心,他松开花岛,把枕头垫高,只说了句:“醒了就好。”
  “队长,我饿了。”带点撒娇的语气,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这么烦人。
  “你躺着,等我。”韩径夜离开,没过一会儿,端着一碗山芋小米粥回来了,收拾衣摆在花岛身边坐下。
  花岛非常自觉地张开嘴。
  韩径夜便一勺一勺喂他,花岛表现得像一只乖顺的小猫,琥珀色的眼睛直直望过去。突然想要再靠近一些,于是支撑起身。
  “不要乱动,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没什么好担心,没关系啦。”
  “不要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韩径夜吹着粥的热气,将下一勺递来:“你要学会好好掌握自己的生命才是。”
  “我的命不值钱,若是为了你死掉——”
  “别说傻话。”男人表情变得严肃,一块软糯的山芋堵住他的嘴。
  “开玩笑的,我们不都。。。。。。活着吗。”说罢,心底腾起一丝哀伤与不安。但花岛并不是个喜欢哀伤的人,于是转而露出灿烂微笑:“队长,能把门拉开吗?我想看看外面。”
  韩径夜拉开纸阁门,明媚春光霎时涌泻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屋外,青灯卫屯所已是春意盎然。
  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院落中一片浅粉烟霞,花瓣逐风,偶尔落在雪白的床榻上,被花岛拾起。
  韩径夜从桃花烂漫处转回目光,眼角竟蕴着微弱的笑意。
  也许因为光照太过强烈,花岛眼眶疼痛,揉了揉,感慨道:“都是春天了啊。。。。。。”
  他昏迷了十天,又休养了半个月,这才可以下地走动。从燕国回到和泽,原先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许多,花岛披散长发,随意裹一件薄衣四处乱晃,屯所里空旷了不少,再也不见少年嬉闹的身影,春天就这样兀自灿烂着,再兀自凋零而去。
  还好,司徒老头还在。当看见他掩映在绿油油菜叶中的佝偻背影时,花岛忍不住飞扑过去,高呼道:“司徒!”
  老头从田地里抬起头,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泥。
  “再不见你我都疑心你要死了!伤好了没?”
  “早好了,没事。”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队长在照顾你。”
  “是吗?”花岛浅笑,“不过最近没见到他。”
  “耀王召他去京城议事,唉。”望着天空一声长叹,“北国和燕国都对大贺正式宣战,之后咱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哇。”
  花岛意识到养伤的这段日子自己疏于了解时政,便问:“已经开始打仗了吗?”
  “还没,但随时可能开始。”司徒说着,又蹲下来给菜苗松土施肥。
  院墙外传来一些陌生的声音,比如机器的轰响、听不懂的语言,他下意识望向哨塔,决定出门看一圈。
  正大洋行门口,再也没有黄包车的影子。于是他想到白狗说今年春天要成亲,匆匆跑向菊屋,却再次扑了个空。
  一整条花街都人去楼空,所剩几盏乱灯诉说着夜夜笙歌的往昔。菊屋纸窗上残留一幅褪了红色“双喜”窗花,印证了白狗所说的婚礼确实属实。然而除此之外,花岛找不到任何属于曾经的痕迹。
  他在门口徘徊良久,早已没了当年掀开屋帘大喊“老板,两坛桂花三白”的勇气。路旁一个鞋匠告诉他,马上要打仗了,这条街的屋子被军队征用,人全都走干净了。
  花岛呆呆地点头,正欲返回时,迎面驶来一辆敞篷车。
  车上三男一女,男人皆着北国军装,口中不知说着什么浑话,正笑得东倒西歪,那女子浓妆艳抹,盘扣解至胸口,甚是风骚。
  车子在菊屋门前刹住。女人衔着烟走下来,看到花岛,一惊。
  “哦,你还活着?”她挑眉。
  花岛极力从烟熏妆和大红唇中辨认出她的身份,喃喃道:“兰儿?”
  “亏你还记得我,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老板呢?还有白狗他们呢?”
  “早散了。”
  烟雾缭绕。
  “我答应过白狗,会帮他把婚礼办的风风火火。。。。。。”花岛声音弱下去。
  “是啊,但你食言了。”兰儿撞开他的肩膀,径直走进菊屋:“让一下,我进去拿东西。”
  出来时,女人手上多了一只琵琶。她仔细地吹拂灰尘,踩着高跟鞋坐上敞篷车。北国男人轰轰闹闹一阵,把琵琶横抱着拨动琴弦,她笑道:“不是这样弹的啦!”随后抢过自己的东西,收进怀里。
  一溜烟,车开远了。
  花岛怅然,见菊屋那空幽幽的门洞,失神地朝内走去。桌椅散乱,一地灰尘,他不知为何突然躬下身,在叠着破报纸和烂棉花的地上仔细搜寻,终于捡起一截烟头。贴着墙根坐下,用火柴点烟,竟有一种久违的平静。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昏昏沉沉许久,直到落日残晖投落在脸颊上,这时,似乎有人朝他走来。
  “花岛。”
  “嗯?”
  他慵懒地揉揉眼睛,只见对方西装领口别着一枚星型徽章。
  “吴——!”花岛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吴岭南的面庞。
  “你是。。。。。。谁?”
  那是一个陌生男子,年轻,黑发中却掺杂着几缕白发。他相貌端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目光如炬,在夕阳中闪烁着。
  “我叫李猷之,是吴老师的学生。你好。”他伸手。
  花岛没有第一时间与他握手,而是略显警惕地问:“吴先生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吴老师他。。。。。。”年轻男子顿住,过了许久才说:“老师在沪城起义中壮烈牺牲。”
  “他不是回家了吗?”花岛一跃而起。
  “老师是沪城人。他确实回家了。”那坚定的目光一丝颤抖,敛下。
  “。。。。。。”一时哑然。
  “从今往后由我担任你的上线,你可以叫我的代号,「东风」。”
  “不,我不想干了。”
  “你当然可以选择离开。”李猷之说:“战争将要打响,青灯卫的情报对我们而言不再具有价值,只不过吴老师托付我临走前问你一句,想不想正式加入共和党?”
  “我什么都不想。”
  “大贺王朝不堪一击,以你的立场,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青灯卫。”
  花岛只是一味摇头,什么话也听不进了。
  “也好。共和是一种信仰,既然你没有这种信仰,我也不会强求你加入。”李猷之为他留下一壶酒:
  “保重。”
  /
  北国与伪燕组成联合军团,朝廷向北调兵准备战争,南方因此空缺。共和党趁势多次发动起义,革命之火蔓延。
  皇城,长生池畔。
  韩径夜伫立在一株盛放的樱树下。这株古樱来自蜀地,据说已有上千岁,常开不败,绚烂至极。
  樱花本不该是如此长久的事物,他想。
  “你小时候就很喜欢来这儿呢。”身后耀王踏着花瓣靠近,抬头看向一树繁花。
  “是吗?”
  “当时太子殿下也在,我还记得你们经常在树底舞剑。。。。。。。真怀念那段时光啊。”
  “我已经记不得了。”韩径夜寡淡应答。
  其实,他又怎会真的忘记呢?只不过当耀王刻意提及时,心里有层抵触罢了。他犹记得那日正是这个男人,身披金色铠甲、腰佩蟠龙御章,率兵将东宫团团包围。太子恺沣手持火把,赤足走出宫殿,随后被押上一辆连夜驶往黑水之城的马车。
  思绪及此,韩径夜便轻咳两声。
  水风空落眼前花。
  “快回屋里吧,别着凉,你伤还没好。”
  “我很好。”他阻绝对方的关心:“我想在这一个人静一会儿。”
  “。。。。。。”
  “哦对了,耀王殿下。”中年男子即将离去时,韩径夜突然开口道:“战争开始前,我想回一趟金陵。”
  耀王沉思片刻:“是该回去见见你爹。近来南方胡党作乱,侯爷应该也是不安心。说起来你也有七八年没回去了吧。”
  “嗯。是时候去了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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