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膛上那道皮开肉绽的剑痕,血肉模糊,光是看着就令人心中发冷。清源真人这一生都没有怎么杀过生,临了却连个完好的尸身也没有,他座下幸存的弟子看到师父的遗体,全都失声痛哭,有些人甚至晕了过去。
而蓝田则是这些人里最为悲痛的,因为清源真人是为他挡下的那致命一击。
清源真人的遗体经过清理和修补后,被抬入蜀山埋葬历代长老掌教的永安冢,放入玛瑙原石所铸的石棺中。而掌教,由于受了肾虚的暗算,后来又被妖皇一掌打散了元婴,一直昏迷不醒。以至于东华天尊等人离去的时候,是主人代替掌教想三派人马道谢践行,我被主人一道带去了。
天尊临走时,神色间似有隐忧,特意走进,用只有他和主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重逸掌教的伤势,你们蜀山接下来恐怕要不太平了。茅山定然会借此事抨击蜀山没有能力执掌玄武令,你可有应对方法?”
主人抬眼,望向面前那数座天柱般高耸、云烟缭绕的蜀山,眼神中有些许悲凉,“如今的蜀山却是在危急存亡之秋,但我和琅琊师兄还在,总会有办法渡过。”
天尊微微颔首,轻轻按了按主人的手臂,“若真到应付不来的时候,东华派也不会坐视不管。玄武令,一定不能落入茅山手里。”
主人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两人拜别。
一席绯红纱裙容颜绝美艳丽的千叶仙子也脉脉深情地望着主人,表示只要蜀山需要,镜虹城随叫随到。
送走了三队人马,主人立在锦鲤江畔,久久没有说话。白浪翻卷,悠悠绕过千峰万壑,鸥鸟低飞在水面上,秋风微凉,带着初冬的寒气,细密刺骨。
我感受到主人身上某种深沉的悲哀,心中也是滞涩不堪。
清源真人死了,肾虚叛变了,掌教重伤不醒,而琅琊真人为了催动镇命塔的天火劫之阵,耗费了五十载修为,整个人此刻都十分虚弱,只能卧病在床。
短短一日间,蜀山五大长老,竟然只剩下主人一个了。
表面上看是九黎最终败退,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九黎这一役的目的好像并不是镇命塔,而是蜀山顶峰长老们……而且,他们再一次成功了。
我想劝慰主人,可又觉得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能做的,也只有陪着他了。
回到蜀山后,主人一个人进入清源真人的墓室。他不让我进去,我就只好守在门前,可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主人出来。我担心主人会想不开,于是悄悄探头进去,却见主人静静立在石棺旁,眼角竟有泪水划下。
我呼吸一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主人流泪。当年就算是乔嘉树死去,主人悲痛欲绝,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察觉到我的视线,主人猛地转过身去,拭去泪痕,转头有些责怪地皱眉,“为什么突然进来。”
“主人,你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时辰了……我怕你有事。”
主人没再多说,一掌将石棺的盖子推上。我走到他身边,抿了抿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主人你别哭,不是还有我吗。“主人抬起眼睛,眉目间于悲伤中析出点点温存。他说,“鸦九,上次参加试剑大会前,在太湖你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你可是认真的?“咦,他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事儿了?
这不像是主人平时会说的话啊,听起来,声音里竟有些脆弱。
我感觉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虽然在清源真人的遗体前发花痴好像有点儿不对,但我还是忍不住握住主人的手,“当然啦,就算主人你中年发福变成大胖子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这一次主人却没有像往常我说了蠢话那样一笑而过,他如黑琉璃一般的眼睛深深凝望着我,似有千钧之重,“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主人呢?”
我一愣,有些纳闷他怎么会这样问。但片刻后就明白了,主人定是想起肾虚来了。
肾虚是这场战役中最令人意外的变数。
我于是宽慰主人道,“你别多想了。我觉得肾虚……可能是被什么控制了。他当时的神色很不对劲,我想肯定是在九黎军营里那个狐王对他做了什么。”
主人看了我半晌,叹了一声,缓步出去了。
回到铸剑阁,我把主人的样子跟众剑说了。大家叹息连连,一股子萧瑟苍凉之气蔓延。似乎大家都觉得,蜀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蜀山了。
丹朱感叹道,“现在五位上仙死的死伤的伤,如果这会儿茅山来找茬,咱们还怎么招架?”
蛟灵此刻愤恨道,“还有神虚真人,九黎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令他甘愿出卖自己的人格!”
一众剑也跟着愤愤不平,咒骂声此起彼伏。其实何止是剑们,蜀山所有弟子此刻提到神虚二字都是咬牙切齿,骂他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不配当司药长老。我听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激动个屁啊?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急着喷,你们知道肾虚在九黎军营里都发生了啥啊?一个个儿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想想就肾虚那小怂性格他有胆子叛变么他?!“我这么一吼,众剑也就都安静下来了。
我转向破军,问他肾虚在九黎军营发生了什么。
破军抓抓头,困扰地说,“我们俩后来一直被分开关押,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他们狐族不是特别擅长魅术么?会不会是肾虚不小心着了那狐王的道?”
丹朱道,“可是魅术只对意志力薄弱的人起作用,勘破晖阳境后的修真人就几乎不可能被影响了。神虚真人可是冲破了乾元境第二层的人啊。”
我随手抓了把杏仁吃着,往龙渊的剑台上一坐,“你们是没看见,在军营的时候狐王一天到晚勾搭肾虚。”
“啊?!”众剑都惊了,丹朱也怀疑地瞥着我,“你说的勾搭是什么勾搭?该不会是你自己的脑补吧?”
我一咧嘴,“就算我平时爱脑补,这回也肯定是陈述事实。狐王一天到晚往关押肾虚的帐子里跑,又不拷问他也不折磨他,就是成天一副霸道邪神的样子上来就把肾虚往床上压。最离谱的是肾虚虽然嘴上说着不要,我却总觉得他潜意识里其实很享受这种被虐的感觉……”
破军也憨憨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丹朱下巴险些掉到地上,“连破军都感觉出来了,那看来真的是很明显……”
“所以,我的理论是……”我高深莫测环视众人,“狐王霸王硬上弓,肾虚在半推半就下从了狐王,并且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浑身都是龙傲天气质的魅力反派,对他的防范薄弱的情况下,被狐王趁虚而入……”
“天哪!”璎珞睁大眼睛捂住嘴,一副心碎的样子,“这样的话神虚真人不是被骗色又骗心?太惨了!“于是众剑在我的脑洞里暂时放下了对肾虚的仇恨,反而变得有些怅然。
我戳了戳一直躺在剑台上不说话的高冷剑,“龙渊,你怎么看?”
龙渊半晌才淡淡说了句,“不论他是自愿还是被控制,蜀山叛徒这个污名,他这一生是没有办法洗掉了。恐怕连再回蜀山都是奢望。”
龙渊一语中的……他的行为,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蜀山此次这般凄惨的光景,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罪责和骂名。我心中苦涩,用力一锤剑台,“明明是茅山派和他那几个党羽临阵脱逃,才弄得这么狼狈!现在倒全怪到肾虚头上了。主人一定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第二天凌晨时分,掌教终于苏醒过来。听和悦说,他一醒来,就告诉蓝田,叫主人和琅琊真人去见他。而主人从掌教真人的无欲宫回来后,便心事重重,茶饭不思,一整天都闭门不出,也不许任何人打扰。桂生担心他师傅,却又不敢直接闯进去,于是跑来找胆大妄为的我。
我走到窗外,便听到淙淙琴声如飞流激荡,原本该是清心寡欲的曲调,此刻却被弹得琤琤琮琮,隐有金戈铁马、血腥杀伐之声。自从十八年前乔嘉树死后,主人便很少再抚琴。从前他心烦时便会藉由调琴发泄,如今听这琴声,却是焦躁烦乱的很,并且,还有着莫名的悲茫。
我站在月色下,将本体化作苦竹笛,合着他的曲调悠悠拨入。他的琴音微停片刻,复又相合而起,潺潺缓缓,宛如两条相隔千里交汇于一处的江流,从奔腾如雷渐趋平缓,相互环绕旋转。千帆寂寥,波浪绵延向远,中天一轮寂寂明月,向着大江洒下亘古不变的清辉。
一曲终了,主人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