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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儿显小,但是也要脑门正中上赫然出现的一个青紫色的花朵图案看起来很引人注目——是花朵吧,但好像还长着牙。眉毛不知道是描的还是画的,总之37。5度角上扬,又浓又煞气——不过这样也不能改变那对似乎永远也睁不开的三角眼。
不知道为什么狗子穿着一身近黑色的古装大袍——狗子不喜欢黑色,他喜欢的是那种看起来热闹青春的色彩——这大袍子上有冷气森森的蛇鳞时隐时现,不过大多时候非常矛盾风格难以理解地显现出一些白鹤展翅梅花飞舞的图案,这袍子的对襟看起来倒像是金丝缝的,暗淡地发亮——不过狗子这样看起来真的是有文化了一百倍——关键是脸好白啊好干净啊,白净得都不像他了。
可是狗子斜倚在那个应该不会舒服的恐怖王座上,左手撑住腮帮,右手扶着他的椅子——那也是亮着眼睛的毒蛇般的把手——狗子的手变了,那不是手,那是爪子,还是很巨大纤长的覆盖着柳叶状鳞片的爪子,每个爪子上只有四个手指,不过指甲却一点儿也不粗糙,精细地雕着精细复杂的纹理且莹莹发亮。
总之,这是一片黑夜与浓雾笼罩的冰海,冰海上的邪魔之座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像狗子但绝对不是人的家伙——这个家伙脑门和身后都在放光,放出一种淡淡的朦胧的青色的光,一般的光会给人照耀的感觉,但是这种光,看起来更像是在辐射——非常的不科学。
张仲文觉得自己只是看见这幅景象,他自己当然不在那个画面中,然而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小岛,其实只是一个更加巨大的画面上的一个微小的局部,那雾气重重的背景和清幽的光只不过是遮掩这个画面世界中其它视角而已——这只是他能看见的那一颗放光的星星,并不代表这就是整个苍茫的宇宙。张仲文觉得这个狗子其实也在盯着他看,用一种无聊无趣无可奈何的姿态在审视着不知身处何方的自己。
但是张仲文知道自己不能主动与其沟通,那个矮小但是更邪恶的狗子却洞悉着自己的所有思想与感情——所以那个狗子歪着嘴笑了,露出森森的白牙,似乎还有黑漆漆的蛇芯子一般的长舌头,小岛周围海水震荡起来,死人的头骨似乎开始嚎叫呻吟,蒙蒙阴云中好像有一条冰鳞森森龙尾在他的塔形宝座后面赫然摇动——总之这个狗子这个造型这个场面又气派又可怕又美型屌爆了,一直以为肯尼的爆潮时尚中心才是最可怕最屌的张仲文颤栗了,惊悚了,如果不是他理智到知道这其实就是自己头脑中的幻像,他真的想尿裤子了。
然而那个狗子就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傲慢,鄙夷,毫无怜悯。
张仲文知道不管是用嘴说还是用心想,这个可怕的狗子都听不见,或者听见了也不会给他任何回答——这似乎也不是一个喜欢回答疑问爱怜观众的狗子,那个狗子或许根本也不是狗子,而是一个智慧很高但是又不会太高明显极端主义形式主义的恶魔系生物,且一定经历过非常悲催和不幸的生活才让他能坐在那么落伍那么不主流的场景里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是。
“呼——”他还是决定不在欣赏这诡异的画面了,他揉了揉眼睛,放眼阳光逐渐明媚的车厢,省城很快就到了,省城里上演着《功夫熊猫》,这个世界很美好,妖魔鬼怪非主流都去死吧。
“嗯,或许,那是深埋在我内心里我自己的邪恶化身黑暗的一面……不过这么一想,我真的好弱啊好善良啊,就连黑暗邪恶化身看起来都那么的不专业——烟熏的确是过时了,但好歹也画个深色的眼线吧,哪里有超级大魔头的眼眶周围只用亮白粉底液打个底抹点儿保湿霜就算完的……”
张仲文抱着皮包下车的时候倒是在喃喃自语。
下了火车之后,他就来到一个摩登大都市。
张仲文超喜欢摩登大都市。
因为摩登大都市里谁都不认识谁,不像共富县那么鼻屎大点儿的地方,县东有人放个屁县西人的都知道是谁干的。至于一个大都市的其它声色化相什么的,张仲文就乏善可陈了,因为那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因为每一栋高楼大厦都不是为他盖的,每一条潇洒马路都不是为他修的,霓虹景致雅舍靓铺也不是让他进的,还有那些文明科学民主现代的所有东西,也都不是给他玩的。作为一个进来蹭仙气的外地人,他觉得医院肯接受他花钱看病就已经极其给他面子了,所以他进忙快走尽量不堵塞交通影响市容地匆匆去医院挂号——没有吃午饭,万一验血呢?
在排队等待的时间里,他从旁边的病患们的闲聊声中得知,今天开内科问诊的人有福了,因为今天有来自北京著名大医院的专家坐诊。
“既然是北京的专家,不在北京著名大医院里上班,跑我们这里来干嘛?”张仲文比较愤世嫉俗地问周围那些在传话的人。
“衣锦还乡的退休专家,被市医院返聘来的。”
“哦……难道你们不觉得我们国家最著名最大的医院叫血河医院这个事情很诡异么?”张仲文很忧虑地继续问。
“胁和医院!胁和!”张仲文旁边愤怒的老大妈指了指墙壁上的专家介绍。
墙上的五寸彩照里有一个大腮帮小下巴脸看起来扁扁的胖女人,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人挺可爱的,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医生或者专家。照片下面还有豪华的介绍词:
北京胁和医院肿瘤外科主任医师,国家十五科研计划带头人,博士生导师:海美志,教授。
“这不科学!啥专家这么年青!就算天才混成专家比一般人能早20年,但是天才当了专家退休也早20年的嘛?”张仲文差一点儿呛泪。
“其实……我们也知道她肯定不是胁和医院里的专家,有小道消息说,她其实就是胁和医院里烧锅炉的工人,现在入夏了,烧锅炉的都闲着了,所以就出来治病救人了。”张仲文右边的老大爷笑微微淡定地说。
“……啊?”张仲文用手托住下巴防止其落地。
“不要小看烧锅炉的工人哦,关键看是在哪里烧锅炉。你想啊,少林寺里扫地僧人火工头陀来到江湖上,也肯定比一般的武林高手的武功强十个档次。胁和医院里烧锅炉的工人肯来这种小城市的无名医院,也是我们一般老百姓们的造化,小伙子你知足吧,一般情况下这里的坐班医生就是中国医科大学门口卖冰棍哪几个人,运气不好还只能遇见卖两年的,卖五年的你都轮不上。”
“是啊是啊,你要是不信人家,你可以去别的医院,十块钱把号给我吧!”
“我出二十!”
“……”
张仲文闭嘴了,他开始催眠自己身边的人是为了抢号在胡说八道。
海美志大夫看起来比照片上老很多,也凶很多——但是这并不能安慰张仲文,以至于心里五味陈杂满腹疑虑的他一坐到这个气质感觉很像他那个一直在痛经不痛就绝了的小学班主任的中年妇女面前,张嘴就说了很没有必要的话:
“大夫,我有病。”
海美志大夫亲切地——那是亲切地吧?——点了点头,用北京中年妇女那种不以为然绝逼亲热的声音说:“嗯,号拿来。”
张仲文把挂号单交给了海美志的同时,喋喋道:
“我得了乳腺癌,所以……”
海美志大夫眯起了眼睛,情绪无法辨识。
“……所以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是我要是用医保卡上的钱治病,我单位的人肯定就会知道,他们知道,全县就知道了,我爸妈也就知道了。我大老远地进城,就是想给这个病一个多快好省的解决方法,尽量不动医保卡,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张仲文认为大夫应该能够理解他的逻辑与苦衷。
“谁说你得了乳腺癌的?”
“周围几个县医院的大夫,片子也拍了,他们都说我的乳腺上有肿瘤,并让我进城来看看。于是,我就来了。”
“哦,说说你平时哪里有什么不舒服。”海美志大夫那对小眼睛瞄着他滴溜溜地转。
“大夫,你应该这么问,我平时哪里舒服!我上网看了,早期癌症那些症状我都有。”张仲文摊手极力表达自己大概是病入膏体的靠谱性。
“唉,那你去拍片子吧。”海美志大夫看张仲文这么的有诚意,也不想让他失望地点了点头。
“还拍?”
“不拍我怎么知道你有病没病?”
“你都不用手摸的嘛,县医院的大夫都用手摸了……你都不打算对我做什么肉体性——我的意思是说望闻切问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