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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忆冷冰冰道:“出去。”
宫女连滚带爬走了。
银白色披风系在楚棠的颈上,像只蝴蝶在他那里休憩。许忆轻轻地给他擦了下,擦不干净,便不擦了,安静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宋双成走了进来,犹豫几番,出声道:“国师大人。”
楚棠睁开眼。
宋双成拱手道:“按国师的吩咐,丞相已经下狱,丞相府也围起来了。下官理解国师心疼太子,可太子现在无碍,大人还得顾全郁北大局,切不能为了这等小事便动摇朝廷。”
“这话倒不像出自将军之口,”有风吹来,宫灯烛火摇曳了下,照在楚棠白皙的下颔处,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线条,“令尊身体还好吗?”
宋双成挠头:“瞒不过国师。正是父亲,托下官好好劝解国师,说郁北朝廷的各方权力由丞相掣肘久了,不到时候,不可轻易打破。”
楚棠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嗯,我知道了记。”
宋双成告退了。临走前瞟了一眼床上的太子。
郁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两只小手放在身侧,被白纱布包成了两个馒头。
楚棠摸了下他的额头,见没发烧,便出去了。
折腾一番,已是晚上了。
“国师今晚回府吗?”许忆问道。
楚棠摇头。
他在紫宸宫的侧殿歇下了。洗漱过后,正欲熄灯,楚棠便听到隔壁的内殿传来若有若无的一阵哭声。
他来到郁恪的门前时,哭声便没有了,变成了抽噎声。里面亮着,还未熄灯。
“殿下。”楚棠轻轻敲门。
那个名叫月容的宫女立刻打开了门。楚棠之前看她有心护主,手脚麻利,便让她今晚在里面照看郁恪。
月容跪地求饶道:“国师大人,殿下一醒来就要拿纸笔,执意写字,奴婢不敢拦,求国师恕罪!”
一进去,郁恪果然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
太医给郁恪诊治时,楚棠就发现紫宸宫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礼制,摆件冷清寒碜,反而像冷宫里的。罚了紫宸宫的人后,他便命人换上了新的。
因此,桌上还有着徽州进贡的名贵墨宝和太子诏书。
楚棠走近。从后面就可以看到郁恪在写一封诏书,肩膀不住抖动,哭声压抑。
“小太子。”
郁恪从来没听过他这样温柔地喊他,一时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手上写得更猛了。
楚棠跪坐了下来,握住他执笔的右手,轻柔道:“小太子在做什么?”
郁恪回头,露出他那张哭得跟小花猫一样的小脸蛋,眼睛通红着,一把扑进楚棠怀里抱住他,边哭边道:“楚棠!我、我梦见你不要我了……还、还嫌我无能、吃得太多,养不起我呜呜……”
楚棠哭笑不得:“国师府又不穷。”
郁恪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哽咽道:“还有那个老东西,他变成了我的老师,气、气死本太子了……”
楚棠有些想笑,拿出手帕给他擦脸:“那可太惨了。”
郁恪从他怀里仰起脸:“那国师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楚棠静了一瞬,见郁恪瘪着嘴又要哭,他就道:“太子是郁北将来的君主,臣便是辅佐帝王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舍得离开呢?”
郁恪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可是你好久都没来看我。”有一个月,三十天那么久了。
“臣前阵子有事,以后不会了。”
郁恪不觉有他,安心地抱着他的腰吸了一会儿。
“小太子别怕。”楚棠摸了摸他的背,安抚他。
吸着吸着,郁恪又突然直起身子,回过身趴到桌上,拿起笔继续干:“那你不止要做国师,还要做我的太师。”
楚棠阻止不及,看着他颤巍巍地写下最后几个字,雪白的诏纸上留下明显的黑色毛笔印。
郁恪扔下笔,吸了下鼻子,拿着诏书献宝似的给楚棠看,还问了句:“楚棠你愿意吗?”
楚棠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如蜈蚣爬的字迹,没有说话。
“我、我手疼,所以写出来难看点……我的字其实很好看的!”郁恪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字太丑了,红着脸辩解道,“你以后做我的老师就会知道了!”
楚棠叹了口气,收起诏书。
郁恪急了:“你不愿意吗?为什么呢?我很听话的!”
“殿下,”楚棠道,“臣愿意的。”
这在郁恪心里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他抱着楚棠的手臂,高兴道:“太好了!”
“不好。”楚棠道,“殿下的手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执意起来写诏书呢?”
记 郁恪从他手臂里露出眼睛:“不可以吗?可是我急着定下来,再晚一点儿,我又要做噩梦了。”
楚棠对他的卖乖讨巧不为所动,继续教训他:“那万一你的手以后因此不能用了怎么办?”
郁恪又埋了回去,不敢看他。
“殿下,事情分轻重缓急,有些事可以放一放,等无后顾之忧再放手去做,明白吗?”
郁恪闷闷地嗯了一声。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早点定下楚棠更重要了啊。
但他怕楚棠一生气反悔了,就没敢反驳。
楚棠顺了顺他头发:“好了,臣不多说了。拜师的事宜……”
“我来安排!”郁恪急急地抬头,道,“让我来安排!”
楚棠一愣,带着些无奈,点头道:“好。只一点,等伤好了,再动手。”
郁恪乖乖点头。
他做噩梦醒来就要写手谕,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不方便,就拆了它,此时裸露出来的两只手心红肿异常,看起来就肉疼。
楚棠给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
郁恪开心道:“国师扎得比太医的好看多了。”
楚棠一笑。
郁恪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是一枚玉佩。
“殿下,这是国师府的玉佩,见它如见我。现在对你来说或许有用。等以后没用了,再扔了便是。”
楚棠还没说完,郁恪便扑了过来,抱住他,不住地喊道:“我才不扔!我永远都不会扔的!”
“好孩子。”楚棠拍了拍他的背,不置可否。
郁恪用裹着厚纱布的手包住玉佩,悄悄亲了一口。
有句话他刚才没敢说出来,怕楚棠觉得他异想天开:你不止要做国师,还要做我的太师——
将来你就是郁北的帝师,万万人之上,无人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 瓷非瓷瓷本瓷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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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小年糕
楚棠给紫宸宫重新挑了些宫侍。
“之前的人,目无主上,勾结逆臣,以下犯上,全罚去刑役司做苦差事了。在太子殿下膳食里动手脚的,全部杖毙,按照当朝律例,本还该株连九族,但楚国师和太子仁心,只追究一人之事,不牵连他人。”
宫殿门前,新来的宫侍乌泱泱聚在一起,低眉顺眼,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大太监在他们面前训话,扯着尖嗓子道:“从今往后,这紫宸东宫便只有一个主人,希望你们尽心伺候,不要害了家里人。听明白了吗?”
“是。”
月容站在他们前列,随众人跪下行礼,裙摆委地,漂亮的宫裙束出一道婉约纤细的身姿。
她是唯一一个留在紫宸宫的人。思及此,她偷偷抬眼,看向那人。
紫宸殿的朱红匾额下,大太监一脸笑容地回过神,走到屋檐下,弯腰道:“国师大人,您尽管放心,有我看着,他们绝对不会再犯。”
屋檐下,有宝石珠帘轻遮阳光,微风吹过间,有珠玉轻响。那人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声音也像清泉洗玉:“麻烦总管了。”
大太监没想到这个大权在握的国师如此好说话,连忙道:“国师折煞老奴了。”
楚棠:“可郁北将来的主人只有一个,总管将我的名字放在太子前面,才是折煞臣了。”
他说话声一如既往,冰凉凉的,叫人听不出喜怒。
大太监背后一身汗,马上跪下道:“老奴知错,求国师恕罪。”
楚棠起身,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衣摆:“好了,开个玩笑。”
“谢国师。”大太监颤巍巍道。
“楚棠!”一道响亮的童音越来越近。
软乎乎的小孩儿从身后扑过来抱住楚棠的腿,高兴地道:“哥哥!我都安排好了!”
郁恪小脸上都是要夸夸要抱抱的得意神情。
楚棠弯腰,一把抱起黏在他腿上的小年糕:“安排什么?”
“拜你为师的礼制!”郁恪用手指绞着楚棠的长发,道,“他们可太听我的话了。我一说他们都照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