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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令无性
“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呢。”令无性站在一片葱绿之间,笑着抱怨。说罢,他垂眸摸了摸身旁一株灌木的叶子,娇艳欲滴,光滑细腻,显然是收到非凡灵气的栽培,“果然如你所料,它的血能打开幻境的门。亏我找了那么多次,原来还缺个钥匙。”
“哎呀,不要这么盯着我嘛,多不好意思的。”令无性讪笑道,从纳物戒中取出一小瓶液体。器皿无色透明,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晶蓝色,仿若拥有生命,静静地流淌着,发出星星点点闪烁的光泽,“东西我带来了,镇山兽洞穴里的灵泉真是漂亮极了。”
易墨不予理睬,直截了当地抓过灵液。
令无性轻笑起来。
灵泉里的灵液,至纯至净之物,可压制一切不祥之物。
“你为他煞费苦心又是何必呢?”
易墨只轻轻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他看向的是一株苹果树,可看到却或许不是。他像是在回忆某种令人铭记一生的往事,于是淡淡地说:“世人病入膏肓,寻求灵丹妙药,可怜灵芝仙草生于深渊峭壁。一个,饱受苦痛折磨,生不如死,一个,放手一搏,心安理得。左右难择。”说完,他又直直地盯着令无性,“病得孰轻孰重,总归是一类人。”
令无性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得应道:“也是,倒是我惺惺作态了。”然后转身面向千篇一律的树林,引出沈云的血,抹在自己的唇上。鲜血渗进他的嘴里,有些甜,却又腥得发苦,“那我们,就此一别吧。”
“你当年为何抽他的血?”易墨问他。
令无性的身体一僵,又或许是易墨的错觉。他摸摸自己的颈子:“还以为分别的最后一个问题会是什么有趣的呢,结果是这个。”顿了顿,他用蛮不在意的语调说,“我想要呗。”
他身为青山宗的人,想要一只极品灵兽的血,没什么不对吧?
林子里起了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它们转个圈又被压在地上。树叶全都向着令无性摇动,像是为他作的最后一首离别舞。够凄凉,也够美丽。
令无性只是“哎呀”了一声,一边感叹着起风了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前跨去,就像当年某人在他面前消失在火海里一样,他也整个人消失在了树林里。
易墨的头发被风卷起,眸子闪了闪,便一甩长袖,转身离去。
倒真像是我了。
令无性觉得奇怪,明明已经五年了,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洞穴该怎么走。这里的植株,这里的风声,都丝毫未变。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前路未卜的沈一,就这样孑然一身,向前走去。
他摸着洞穴里的岩壁,有些潮湿,光滑而坚硬,沈云曾不知多少次撞在上面,痛得哇哇叫。洞穴深处有一堆稻草,一片枯黄,铺在一处起伏的岩地上。他曾睡在那片仅存的柔软之上,沈云偷偷钻进他的怀里,从此从外面刮进洞穴的烈风,都被怀中的温暖融化。令无性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整个洞穴空旷又寒冷,了无一人,冷落非凡。但似乎还存着某人的气息,微弱的,却令他的心绪紊乱。
洞穴的最里处,是赫然立起的一座巨石,上面平滑似床,四周棱角如剑风,最上面有隐隐的纹路,浑然天成。
每一座山,都需要一位守护神,而镇山兽则秉承了灵山的意识诞生,由灵山孕育,守护一生。
沈云说,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在那住下,想在那生活。
可镇山兽不能离开灵山,这是人尽皆知的。虽然令无性并不知道为何沈云比他预想中出山的时间晚了三年,但还是不出所料,那个天性单纯,常识欠缺的家伙还是不惜被反噬出山了,想必是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吧。
既然决定好偿还了,那便实现你的心愿吧。
令无性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块巨石上画下复杂而华丽的图案。每画一笔,血便融入巨石之中,他感觉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被巨石吸收,他几乎乏力,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提起。
至此,由我代替你成为镇山兽吧。
完成最后一笔的时候,他已经瘫在巨石上了,身后是他的血和冰冷的石面,眼前是暗无天日的岩壁和垂下来的棱锥,手能握住的只有遥远的洞穴出口的一处小小的光电。
不知道当镇山兽的日子有不有趣呢?
他这么想着,缓缓地闭上了眼。
多大点事啊。
他又想起那天来。
狼群像是发了狂,满山地嚎叫起来,他们自相残杀,四处乱窜,危险的气味很快飘向洞穴里,而镇山兽的血肉将是他们最美味的晚餐。
天已经黑得不成样,整座山林不见树,只有黑暗与其中闪烁着的绿色眼眸。
它们寻着镇山兽的血液而来,这是天然的孜然,散发出美食的气味,引着他们解放天性,大吃特吃一顿。
令无性被狼嚎声惊醒,狼爪刮过岩壁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又摸了摸身旁的沈云,依旧睡得一塌糊涂。他微微叹气,却是为眼前的境况发愁。
最终,他用随身携带的佩剑划开了沈云的手,将他的血液抹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快速地将伤包扎好,往沈云身上套了个法阵,隐去它的气息。他在沈云的耳边轻轻低语:“等我回来。”便提剑走出了洞穴。
疯狂的狼群追了他一天一夜。它们咬他的肉,扯它的衣服,疼痛在他的全身蔓延,他的一支腿抽了筋,嘴里满是血腥味,狼的血和他的血一层层地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天亮的时候,镇山兽的血味已经完全消散了。而当日光照进层层叠叠的树林时,所有的狼群像是倦意上临,全都偃旗息鼓,倒在地上。横尸遍野,早已分不清究竟哪只还活着,而哪只又真的死了。
令无性松了一口气,照着来时的路一路走回去,死去的狼的腐臭味都一模一样,可他触碰的树木却变了模样。令无性重复地走,焦急地绕来绕去,最终他回到了原地。阳光刺进他的眼里,眼膜感受到强烈的光,他却觉得一片灰暗。他看不见,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下山了,狼狈的样子很快吸引了青山宗的注意。果不其然,他被抓了,关在静思所最里处的一座牢房里,两只手被擒住,冰冷的铁锈味和他发臭的血味混在一起,充斥着他的鼻腔。
青山宗的人拥有不错的狗鼻子,闻出了他身上镇山兽的气味,严刑拷打,要他说出镇山兽的所在之处。
“镇山兽,当然是在山上了,师父。”连我都找不着,你们还想着找着吗?
他冷笑一声,随后纷踏而至的是鞭打的疼痛,先是猛地一下,然后皮开肉绽,痛苦慢慢地渗进骨髓。
他蒙在眼上的白布很快便变成一块肮脏的抹布,鞭打的时候裂开,他便第一次试着睁开了眼。所看到的世界像是许多个重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看不真切。
可笑的是,他第一次看见的是粗重的铁栏杆,而不是理应看见的一只可爱的小兽。
一天,他的二师弟来见他了。不,现在应该是青云宗的大师兄了。
沈二提着一个锦囊,囊上绣有青云纹,似乎是得意地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你猜这是什么?”
“我不在乎。”他冷哼一声。
“是么?”沈二不以为然,“这里面是你三师弟的魂魄。”
他身体一颤,吃力地抬起头,去看那只锦囊,一双眼里流动着血红:“你说什么?”
“看来是在乎了。”沈二把锦囊收回身边,脸上满是嘲弄,“师傅说了,只要你把镇山兽的所在之处告诉我们,他就放你心心念念的三师弟的魂魄去轮回。不仅如此,还可以让你做回青云宗的大师兄。”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那一刻他似乎脑子一白,无法思考了。但他却知道,这不是三师弟的夙愿,他不会希望自己为了他而供出灵兽,他不会忍受灵兽遭受痛苦。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曾同他度过无聊岁月的蠢兽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呵。
偌大的静思所安静得可怕。微弱的呼吸声被风蹭过铁锈的尖锐声音掩盖。这些凤似乎是四周无数被折磨的冤魂一同奏起的。他又想起了那天百兽痛苦的嘶鸣,震耳欲聋。
许久。只听得一人轻笑一声。然后嘶哑却清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静思所里。那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好。”
他是在重新成为大师兄的第二年又一个月十五天杀了他的师父的。说是杀,也不算。
他的师父发现了他身上的噬心蛊。他就把噬心蛊给了他师父。他并不知道以前那个被欺负的小孩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