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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名字太虚幻了,应该只是个代号,不知道确切的方位在哪儿。
方卉泽挂断电话,坐在桌边叹了口气,之后从柜子里取出行李袋,悉悉索索地收拾着什么。
萧肃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偷偷睁开眼看了下,发现他在给自己的胳膊换药,一个极为狰狞的伤口在他上臂处,血肉模糊,仿佛是最近才受的伤。
他用绷带裹好伤口,套上T恤,舒了口气,关了灯,慢慢躺在了板床上。
窗户上没有窗帘,月亮慢慢从云彩里露出轮廓,洒进一室如霜的光辉。萧肃静静躺着,方卉泽却一直辗转反侧,隔一会儿便试一下他的额头,或者摸一把他的手心,替他擦擦鬓角的冷汗。
迷茫间萧肃忽然想起他们小时候,有一次他也是这样发着高烧,半夜被父亲带去儿童医院打吊瓶,方卉泽像个保镖一样跟着他,一会儿给他喂水喝,一会儿给他扇扇子……
那时候,王桂玉应该还没找上他,方卉泽是方家名正言顺的小儿子,养尊处优,光明正大。
如果一直那么下去,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吧?萧肃心里有些难受,至今想不通王桂玉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教他杀人,教他作恶,教他背叛亲人……
石鹏的仇,就那么重要吗?必须要毁掉亲生儿子去报吗?
如果石鹏还活着,知道她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会不会恨死她?
萧肃混乱地想着,渐渐沉入梦乡。梦里他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坐在父亲床前。萧勤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胸部以下都没有知觉了,脸都瘦得凹陷下去,只有眼睛特别黑,特别亮。
“不要怕,阿肃。”父亲看着他,用一种特别悲悯的,不舍的眼神,“人的一生有长有短,但不论长短,都是完整的,有出生,有死亡,有悲伤,有快乐……不要因为自己注定年命不永,就错以为自己的人生是残缺的,必须必别人少点什么……不,你什么都不用少,懂吗?”
十几岁的萧肃懵懂地点头,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其实完全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你看那棵树。”父亲望向窗外,说,“这棵刺柏,是你出生那年我亲手种的,下种的时候,它差不多二十岁,将来,它还能再活二十年,二百年,甚至两千年……阿肃,人的寿命,再长也不过百年,在这棵刺柏面前,就像一眨眼那么短。而那些山川河岳,亘古便存在着,刺柏上千年的寿命,在它们眼中恐怕连一息都算不上。”
萧肃茫然看着父亲。萧勤慢慢抬起手,修长干瘦的手指抚过他笔挺的鼻梁,稚嫩的脸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还太小了,儿子,爸爸说的这些,你都不懂……但是你总会懂的,阿肃,你记着,也许你只能活四十岁,甚至三十岁,但长短不重要,完整才最重要,你要时刻记得,不要辜负自己的生命,不管三十年还是一百年,都不要辜负它,要享受快乐,品尝痛苦,去爱,去恨……”
他悲哀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对不起……阿肃,对不起。”
“阿肃?阿肃?”父亲的声音陡然间真实起来,仿佛就在耳边,萧肃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异乡渔村的木屋里,身边没有父亲,只有方卉泽。
“阿肃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方卉泽扶着他的后颈,给他灌了一点水。
萧肃浑身虚软,喝完躺在枕头上,脑海中还回荡着父亲那些佛偈般的话。
“你在喊爸爸。”方卉泽一下下捋着他汗湿的头发,“梦见你爸了?”
萧肃迟疑了下,说:“嗯。”
“梦见他在干什么?”
“他叫我跟他走。”萧肃想了下,弱声说,“太累了……也许……是该跟他走了吧。”
方卉泽呼吸一窒,厉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萧肃心里有些难受,其实他很少梦见父亲,他总是下意识回避关于父亲的一切,可能因为自己注定是一样的命运吧。
“背有点痛。”萧肃低声说,“扶我起来一点。”
方卉泽扶着他的后颈,给他垫了个靠枕,萧肃呼了口气,问:“有烟吗?”
“别抽了吧,你都……”方卉泽说了一半,打住了,点了根烟递给他。
萧肃慢慢地抽着烟,感觉脑子清醒了一点儿,骨头也不那么痛了,幽幽道:“去年,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
“嗯?”方卉泽不解。
“例行检查,陈医生发现的。”萧肃叼着烟卷,含混地说,“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发病了吗?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算起来,差不多一年了吧。”
方卉泽沉默不语,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萧肃弹了下烟灰,说:“所以,你把我带出来,完全没有意义啊……如果你需要一个人质,抓楼下那个做饭的女人都比我靠谱,我这个脾气,你懂的,你刀子还没比到我脖子上,我就先把自己给撕票了。”
他笑了一下,胸腔震动,发出沙哑的肺音:“你那样对付我妈,我怎么可能让你利用我?”
方卉泽重重喷了下气。萧肃又道:“你要是想拿我跟然然讹点儿钱,可能还能得手,不过我想你不缺钱,这些年,我妈傻乎乎给他投了多少钱,连你公司的原始股都没要过。”
萧肃乜斜着眼看他,毫不忌讳地道:“方卉泽,你他妈真是个白眼狼,人渣。”
方卉泽与他对视,咬肌绷得死紧。萧肃骂完了,却又笑了一下,说:“是不是从没人骂过你?想不想掐死我?”
方卉泽重重喘气,移开视线。萧肃笑着抽烟,不小心被烟气呛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青了。方卉泽半抱着他给他顺气,一下一下抚摸他微凸的脊椎,一句话也没有说。
很久,萧肃终于平静下来,脸上血色褪去,苍白得像纸一样。
方卉泽仍旧抱着他,用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体。萧肃浑身酸痛,头晕目眩,想要脱开他的胳膊也做不到,原本想好只是装装样子的,此刻却忽然有些真正的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变成这个德行,活得真是没滋味,透了。
不……脑海中恍然闪过一个面孔,萧肃猛地清醒过来,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荣锐。
那名字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内心的绝望。
萧肃振作了一下,继续自己的剧本:“我想回家。”
方卉泽手顿了下。萧肃哑着嗓子说:“方卉泽,让我死在家里吧,我不想……不想当个孤魂野鬼……”
“闭嘴!”方卉泽陡然震怒,“你死不了,我不让你死,你想都别想!”
“你以为你是上帝吗?”萧肃嗤笑道。
“我就非要当这个上帝不可!”方卉泽粗声说,“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把你从我手里弄走,包括上帝,包括你自己!”
萧肃直觉他话里有话,莫名想起他刚才跟耶格尔那通电话——他为什么非要带自己走?他好像一早就计划要把自己带去那个叫做ELYSION的地方……
那地方有什么?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能当自己的上帝?
万千疑云盘旋在心头,但萧肃没有机会再探听什么,因为方卉泽彻底发了火,一句话也再不说,在板床上僵硬地躺着。
萧肃毕竟虚弱,周围一安静,加上烟草的安慰,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再醒时天已经亮了,方卉泽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背对萧肃坐在桌前,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
萧肃摸到眼镜悄悄戴上,凝神细看,发现他在跟某人讲述自己昨晚的情况。
屏幕上闪了一下,对方列了一个清单,七八种药,绝大部分是萧肃认识的,是针对他这种病进入急发期后的特效药。
耶格尔?
方卉泽将清单下载到手机上,合上笔电。萧肃立刻摘下眼镜躺好。
“阿肃?”方卉泽轻声叫他,萧肃虚弱地睁了下眼,又闭上了。
他听见方卉泽取注射器的声音,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但隔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方卉泽收拾好行李,拎着袋子出门走了。
门外传来他和昨晚那个女人的对话,萧肃听不懂,但料想是嘱咐她看着自己,他要去城里买药之类的。
萧肃硬撑着爬起来,躲在窗户一侧,看到方卉泽上了楼下一辆半新不旧的捷达,绝尘而去。
他立刻回到床前,将衣服穿好,拿起桌子上的小药格,把该吃的药都吃了。
昨晚的鱼汤还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凉透了,萧肃犹豫了一下,捏着鼻子一口气全灌下去,又把旁边碟子里的鱼糕咬了两口。
胃隐隐作痛,但并不想吐,萧肃坐在床沿上稍微休息片刻,感觉血糖升上来了,手脚不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