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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卷着那块绸子，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的香甜，等他再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又恢复了人身，正伏在少年膝上。他也不起身，蹭了蹭少年膝头，仰脸望着苍潜，懒洋洋地笑。
苍潜见小蛇醒了，眼里也透出一点笑意：“懒蛇。”
小蛇嘴巴一撅：“从前哥哥前哥哥后的，现在又说我笨又说我懒，真是没规矩。”他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
能看到阿潜还是好好地，出落成一个磊落峻拔的少年，他也能够放心了。
紫麟伸了个懒腰，下了床，见房内布置平常，又闻得门外隐隐的往来人声，知道他们是在客栈。
他望了望苍潜，突然道：“我走啦。”
“……”
屋内空气瞬间静了一静。
苍潜眼中的笑意慢慢地淡去：“你要去找他？”
“谁？朱见琛？”紫麟笑道，“我找他干嘛？”对于他来说，朱见琛虽是朋友，却也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四处游历，会结识许许多多的人。他喜欢与各式各样的人交往，不过是对这凡俗尘世的一点好奇和向往。
苍潜却微微摇了摇头：“那位道长。”
紫麟微微一怔，才知他所指之人。
苍鹤琴。
他苦笑着道：“我也想找到他。”可又到哪里去找他？他明明有血契在身，在这一方天地之内，却感应不到一丝一毫道士的气息。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便沉重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苍潜的接触，才导致了这等情况。
脑中又浮现出玉清子的那番话。
确如他所言，为了阿潜好，自己还是不应该同他有过多交集。
“那你要去哪里？”
紫麟叹了口气道：“我要回岭南去啦。你现在能保护好自己，我就不再陪着你了。”
“你不同我一起？”苍潜黑眸直视小蛇，沉声道，“那你昨晚……”
“昨晚？”紫麟恍然，解释道，“晗灵君的毒若非那样，是没有办法解的……阿、阿潜？”
苍潜的脸蓦然沉了下去，他铁青着脸盯着紫麟，那神色太过沉冷，惊得小蛇噤了声。
“我却忘了，你原本就是很随意的。”苍潜道。
一路跟在这条小蛇身后，看着他沾花惹草、到处留情，原本想着栽到自己手里定要好好教训他。结果却又舍不得，陪着这条蛇胡闹了半宿，如今这蛇挥挥衣袖便要说要走。
苍潜望着这条既多情又薄情的小蛇，突然道：“我也是吗？”
“什么？”
“萍水相逢的朋友。”
“阿潜当然不是！”小蛇脱口而出，“你是我要保护的人。”
苍潜深深地看了紫麟一眼：“只是这样？”
紫麟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阿潜问他是自己的什么人，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很重要的人，他要好好保护阿潜。至于为什么要保护他……
一开始只是看他小小的一个孩子孤立无援，心中怜爱他；后来又得知这孩子是幼年时的苍鹤琴，一身性命关系重大，更不能有马虎；再后来，他与这孩子在相处中感情更加深厚，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无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说，苍潜在他心中占着重要的位置。
可是正是因为想要好好保护苍潜，他才决定只身回岭南，不想因为自己给这孩子的命运带来变数。
“阿潜……”紫麟叹了口气，问少年，“你下山的时候，你师父同你说过我的事吗？”顿了顿，才踟躇着补充道：“你命有一劫，如果我同你牵连过深……”
“阿鳞。”少年突然打断他，“你还记得我上涯山同你说过的话吗？”
怎么会忘，当年他问苍潜想不想修道，幼年的苍潜果断地点了头。他还记得小孩儿面露坚定神色，说道：“若能修成通天彻底的本事，便能掌握自己的命数。”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修道……”苍潜低声道，“若是随波逐流，任由命运翻覆，我又修什么道？”
眸光蓦然一沉：“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纵使有那翻覆命运的大劫，我也绝不会听之任之，用我手中之剑，将它一剑斩破。”
太像了……
紫麟心生恍惚，那样的语气和神态，同道士真的好像。
“走吧。”
清冷的声音让小蛇回了神，他怔了怔，问道：“去哪儿？”
“送你回岭南。”
“阿潜……”紫麟急了，再要劝他。
苍潜脸一沉：“你不信我？”
紫麟知道苍潜是生气了。两人走了一路，小蛇想要同他和好，起了几次话头，苍潜都没有搭理他。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蛇没精打采地跟在苍潜后面。到了晚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人只能露宿在野外。
苍潜找了一块巨石，在石头边点了一堆火。紫麟听到不远处有潺潺的水声，忙爬上了石头循声望去，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
“阿潜。”小蛇唤道，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我去给你弄点水喝。”
“不必。”苍潜冷冷道，径自走向河边。
虽是夏季，和缓的夜风吹走了白日的燠热，潺潺流动的溪水带来了一丝清凉。
苍潜用溪水洗了把脸，任水流顺着脸颊流下，似乎希望借着溪水的凉意，将内心深处的那一丝烦躁压下去。
他身侧，是一只羽翼丰满的白鹤，正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你不该生气的。”那白鹤扑了扑翅膀，竟然口吐人语，语气淡漠，像极了他的主人。
“我知道。”
“你下山前，上人再三叮嘱过你，离那条蛇远一点。”
“我知道。”
“你命中有一劫，与那条蛇关系甚密，足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师父也说过，此劫非是死劫，仍有一线转机。”
“却只有一线。”
“我愿意赌一把。”
“就为他？”
“就为他。”
苍潜望着水面中自己那个隐隐绰绰的轮廓，淡淡道：“白翎，你试过从出生起便被厌弃于世的滋味吗？”整个天地便是那一方小小的院子，想看无法看，想听无法听，想说无法说。即便是哭和笑，这种身为人的本能，也逐渐被那死一般的孤寂剥夺。
可是有一条小蛇，一头打破了那个孤寂的牢笼。好像一道星光骤然点亮这个灰色的世界。
纵使遭人厌弃，那条小蛇也愿意陪伴着他，甚至愿意豁出性命保护他。后来遇到了藤妖，受伤昏迷中，他能感受到有一个人一直背着他，明明累得走不动了，还在不停地安慰他。那声音很软很好听，身上的气息也很温暖。他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却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声音和气息。
他知道是那条小黑蛇。
他是阿鳞。
醒来时他已身在九霄，拜了玉清子为师。
他和阿鳞有过约定，待到修道有成，他们自会相见。
“白翎，你又试过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八年吗？”苍潜又道。
明明不知道他的长相，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他的声音和身上香甜的味道，越来越深刻。
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成了一个执着。
白鹤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可惜，这是条什么也不懂的蛇。”岂止是什么也不懂，有时候还很没心没肺。
“他会懂的。”苍潜道，眼眸亮得惊人。
☆、第 32 章
一点凉意落在肩头。
苍潜抬头，星月不知何时隐入厚重的云层。
“走吧，下雨了。”白鹤抖了抖翅膀，化作一道白光钻入他袖中。
夏日气候多变，苍潜只是走了几步，雨便瞬间大了起来，一道惊雷划破天际，闪耀的雷电将四野照得雪亮。
苍潜加快了步伐，走到他们休憩的地方，火堆早已被如注的暴雨浇得熄灭，紫麟已不知所踪。
苍潜浑身一僵。
他走了……
他竟真的走了……
这个念头起来，占据了他脑海。苍潜立在雨中，心中骤然一空，竟不知往何处去。
“阿潜……”微弱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苍潜循声望去，一条小黑蛇正躲在石头的缝隙中，仰着脑袋望着他。
紧绷的身躯蓦然一松，苍潜暗暗松了口气，蹲下身去。小蛇连忙窜入他怀中，头一拱便钻入他衣襟中。
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中滚动，仿佛压着头顶。小蛇又往衣襟深处钻了钻，苍潜感到它浑身又湿又冷，微微发着抖。
举起的手顿了顿，轻轻地摸了摸胸口那突出的小包：“别怕。”使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