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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匆匆一转,无理地跨越数个时辰,顷刻间从白昼跳到黑夜,乱葬岗的风呼呼地吹,磷火在大大小小的坟头亮起,夜鸟振翅声夹杂着野兽的低嚎,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他没有回头,任凭嗜血的双瞳渐渐逼近。新坟前燃烧的火堆照亮了他的脸颊,有一把无形的钝刀正在缓缓划开他的心脏,他难过到了几点,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呆呆地看着那低矮的土堆。
在这世间,被残害至死者多如牛毛,被抛尸旷野、死无葬身之地的也不在少数,死后无人祭拜也无人相惜的,更是无法计量……但这并不是说拥有一片埋骨地就算幸运,这算什么幸运呢?死都死了,还计较那一口棺、一座坟?
做太多的事也不如让她活过来,让她活过来吧。
他背上的剑颤动着,在苍茫夜色之中给予他一丝温暖。他突然回想起这把剑是如何到自己手上的,那年他还是个孩子,如今长眠于地下的她也不过是个更小的孩子,就是在那时,他过早地遇见了仙人。
帝王威仪和似水柔情在那位女仙身上完美糅合,他至今仍记得仙人赞赏的目光,和那抚摸着他头顶的手。对方将他夸得很完美,说他有救世之能,有一往无前的孤勇,有不为冰霜而冷的热血,有澄澈的眼睛——但他知道那只是表象,刻在他骨子里的是懦弱,是懒惰,是过于理想化的天真,他没有她所说的那样好,他不过是个凡人。
可他没有开口说出这些心里话,他依然得到了仙人的剑,这把剑确实是宝物,斩妖除魔,削铁如泥,握住它仿佛握住无限的权柄,然而他鲜少拔剑,从未让其发挥过本应具有的作用。
那位女仙口中的“逆天而行”,他这辈子做得到吗?
天道是什么?什么是天道?天道真实存在吗?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闷雷滚滚,豆大的雨点坠落下来,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上,夜鸦和走兽奔逃着呼号着,风雨飘摇之间,他猛然悟出了“天道”的含义。
日月轮转,江河奔流,本就具有自己的一套规律;万物兴荣,生死存亡,朝代更迭,世家没落,也都有规则可循。而在固有规则之外,一切的“旁枝末节”,却都由生者所创造。
逆天而行,死而复生……且用这把剑试一试?
月光渐渐黯淡下去,冥府的大门轰然洞开,仙人之剑绝非凡品,沿途鬼魂见到他无不仓皇逃窜。他在梦中皱了皱眉头,这又是八百年前的景象了,他漠然地看着那些画面在他眼前闪烁——被摧毁的奈何桥,兀自流淌的冥河,变成碎纸的生死簿,鬼使和冥君。
冥君可是他的老熟人,在人间的时候他们就见过一面,为冥君算过命,这说出来可真长脸。
自己的妹妹和冥君死在同一家人手里,也实在是命运的安排。
不知这位老熟人,愿不愿意行个方便,帮他把妹妹带回来呢?
当年的冥君脾气还算不错,也很好说话,他没费多大劲,就说服了对方相助,可鬼使要带他去寻那姑娘的时候,他却迟疑了,他害怕了。
她死前的模样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他感到一阵恐惧攫住他的心脏,寒冷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从未如此慌乱过,他开始担忧自己妹妹还是不是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他有何脸面去见她?他心中有愧,是他没有保护好妹妹,才让其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于是他没有跟上去,只看着鬼使走远。
若她不愿再活一次,那我就将她送走。他心里这样想。
万幸妹妹还是那机灵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潜藏着广袤星海与无垠穹苍。他坐在桌边,擦拭着那盏从人界带来的灯,这是妹妹从今往后的栖身之处。
冥君日理万机,也真和人间的皇帝一样累,不知道这位从前的丞相大人,如今是庆幸自己做了冥府之主,还是在怀恋过去的丞相生涯?
鬼使比冥君还要轻松一些,这也难怪,后者生前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死后在冥府任职,不过是延续了作为人的那段生涯。
他抬头看了鬼使一眼。冥君大人自顾自忙碌,却把下属打发过来盯着他,是存的哪门子心思?
“冥君也是被人害死的。”鬼使也看向他,一张嘴就要议论直属上司的死因。
讲这么大声,就不怕隔壁的当事鬼听到?他收回视线,继续擦着手中那盏灯:“在人手下做了鬼的,难道还少吗?”
鬼使摇了摇头:“冥君叫我问你,是否还要再回人界?”
他手下的动作顿住了,回不回人界他倒真没有想过,按理说他是不该想回去的,人界有什么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令他极端厌恶,可他偏生又惦记着短暂历程中的某些温暖,路过的石桥边野花香,转过的长街角落有人叫卖饴糖,树荫下的大黄狗和他一起睡得懒洋洋,最平凡处往往有着阳光。
“也许,可能……”他笑着说,“大概有一天会回去吧?”
他在梦里日复一日地回想过去,年复一年地观望过去,纠结的过去,失败的过去,矛盾的过去。这场梦什么时候能结束?为什么无法醒过来?
视线模糊成雾气迷蒙,日月光扭曲作螺旋,长明灯化了烟尘,火苗如流沙消散在他指尖,他再一睁眼,看到的却是水波粼粼,海藻肆意生长,游鱼穿行其间,来来往往像是织布的梭子——这又是哪里?
“书怀。”他听见有人在小声叫他的名字,他用力眨眨眼,终于看清了自己身边是谁。八百年过去了,他又到了人间,这时该是小妖王的场合。
日间有所思,入夜有所梦?是因为他睡前想着墨昀的事,所以对方才撞入了梦境之中?
在这段新的迷梦中,他又是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墨昀还在叫着书怀的名字,后者脸色很差,目光没有焦距,或许是强行压制妖树给他带来了负面影响,或许是焦虑过甚导致他做了噩梦,总之墨昀能感受到,他睡得并不安稳。
书怀还以为自己在睡,遭遇“鬼压床”的人在梦里能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然而当梦真正醒来之后,他们却又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他看着墨昀,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脑海中的存在。
既然是假的,那就不需理会,然而他还是伸出手臂,将墨昀拖回了床榻间轻轻拥抱着。他附在对方耳边,低声说道:“我在。”
他并没有得到回答,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虚无缥缈的幻象怎能开口回答他的话语?他感到累极了,一双眼皮似有千斤重,于是他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倚在小妖王怀里失去了意识。
墨昀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搭在书怀的额头上面,觉得手下并不烫。对方显然没有发热,如此看来,一定是日间太累,心中压力过大,叫他睡也睡不好。
天刚蒙蒙亮,远未至书怀应该醒来的时候,墨昀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他竟知道了这人何时该醒,何时该睡?难道是那异于常态的作息时间太过特殊,让别人印象深刻?
可长清和书怀认识更久,却压根不清楚这件事。
是他的作息时间特殊,还是他在谁心里的地位特殊?
活了二百几十年,小妖王终于开始思考此类具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身处宝殿,美人在侧,这便是传说中的神仙日子。小妖王现在就过着这样的日子,他抱着书怀发呆,脑海里疯狂闪过无数杂念,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动,低头看去,但见“美人”眼睫微颤,马上就要醒来。
为防止书怀迁怒于己,墨昀连忙闭眼装睡。这招果然奏效,书怀彻底清醒的那一刻,看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竟也没有生气,而是小心地从他臂弯里退了出来。
墨昀还想继续伪装,结果长清没有眼力见,偏偏挑在这时候咣咣咣拍起了门。小妖王本来安逸非常,冷不防被门板的巨响吓了一跳,顿时自床上弹起,由于被褥太滑,他甚至还从床沿翻了下去。
书怀还当他是被长清吵醒的,立刻将起床气全撒在了黑龙身上。对于此事,黑龙早就习以为常,毕竟从前还在冥府的时候,书怀就是这“吵我者死”的样子,如今只不过把“吵我者死”延伸成了“吵墨昀者死”,本质上区别不大。
黑龙隔着门听他教训完自己,立刻乐呵呵地说道:“那边来要人了,我父王没给,他叫我来找你问问,是不是尽快开打,越快越好?”
“打。”书怀探手去床头的小柜上取剑,就要翻身下床,“打到他们连妈都不认识。”
他刚下地还没站稳,便远远地看到那铁头傀儡又出现了。假龙来势凶猛,一脑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