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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无名-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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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沉思片刻:“在下不过是个车夫,少主何不亲自去问楼上‘那位’?”
    庄少功无奈道:“无名午时才起身,恐怕一时半会,我们是走不了了。”
    车夫道:“不妨事,‘那位’入定练功,少主将他抱上车,也不耽误赶路。”
    庄少功信以为真,依言行事,臂力却不足以抱起无名,踌躇了片刻,最终无计可施,将少年郎从床上捞起来,驮在背上,一步步捱下楼,上了马车。
    两套马车,这才重新驶上了官道。
    庄少功和车夫混熟了,不愿再闷在车内。一路上与车夫并肩而坐,畅谈岭南山水。
    车夫把历朝古迹说与他听,又看见竹筏浮在湘水上,一双鸬鹚交颈缠绵,便讲起了如何捕鱼。
    庄少功羡慕江上那戴笠披蓑的孤苦渔翁,欢喜赞叹,早已把无名忘到了九霄云外。
    无名躺在车内,睁着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展开信纸——
    上面密密匝匝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对父母的问候,又写了这几日的见闻,感慨这世上有许多不幸的事,又问智者不惑,勇者不惧,仁者不忧,仁者见了这许多伤心的事情,何以不忧。
    通篇读下来,庄少功丝毫未提及他的恶行。便将笺纸随手一放,坐起身,无声无息地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硬邦邦的芝麻饼子,望着车窗外的水光山色,慢腾腾地咬了一口。
    
    第7章 少主的心
    
    到了永州地界,车夫告诉庄少功,此乃潇、湘二水交汇之处,雅称潇湘。
    庄少功这才想起,《史记》有云:“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相传,舜帝,葬在永州的九嶷山。他的潇湘二妃,以涕挥竹,投水殉死。此地的竹子,从此留下了斑痕,世人称之为“湘妃竹”,或“哭竹”。
    庄少功望着车窗外,沿路的竹子,果然青斑累累,不禁大发感慨:“女子的泪真厉害——二妃哭,竹尽斑;杞妻哭,城倾塌;韩娥哭,一里人三日不食——难怪家父说,男子汉大丈夫,千万忍让些,莫惹女子哭。庄家之所以兴盛,也是因为夫妻恩爱,琴瑟和同,子弟安分守己,”说到此处,他把住无名的肩,推了一推,“你在听么?”
    无名眼也不睁,左耳听右耳出,拿手巾按住口鼻:“可惜我不是女人。”
    庄少功脸一热,暗想,这是夸赞他门风好,女子嫁进来可以享福?
    此时,马车驶在永州街头,正当早市,沿路尽是些叫卖的小贩。
    车夫跳下了车,一面步行,一面牵马——
    这朝的皇帝,崇尚法家过了头,朱批之后,必将笔摆得端端正正,歪一点就不自在。
    因此,市井严禁纵马疾驰,违者杖三百,流千里,不服斩首示众,也不必细说了。
    车夫往市井东墙一望,只见榜上贴着一溜海捕文书,无非是案犯某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体貌如何,缉拿者支给赏银。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名少年郎的画影图形。
    画中的少年郎,一脸病容,垂首看着手巾。旁边注着:“如有见者,速报到官”。
    车夫不由得看向马车,只听帘内叹道:“我看你红颜失志,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才将湘妃竹指与你看,你也不看。既然到了永州,不如歇一日,下去走走,也好过闷在车里。”
    也不知无名作何反应,庄少功又道:“你不去也罢,我去会馆,托人捎信回家。”
    “你那封信,”无名这才咳了一声,嗓音变得清晰有力,“不是谁都能送的。”
    “怎么说?”
    “我有个朋友,衙门里当差,可以交给他送。”
    庄少功万没料到,这少年郎,居然也有朋友,而且是衙门里的朋友。
    他将信将疑,令车夫驱车前往。一辆车两匹马三个人,来到州衙的大门口。
    永州州衙,坐北朝南,朱门黑栏外镇着两只石狮,四处横竖挂着字,雄伟肃杀。
    庄少功忽想,无名伤了山匪性命,庄家上下数百口难逃干系,不由得一阵头晕。转念又想,古人说得好,只要心体光明,暗室中也有青天。迟早要面对,他强撑着举步上前——
    此时,永州衙内,府尹正吃着早饭,皂役来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来者何人?”
    “那人自称无名,”衙役转了个圈,“……大人,人呢?”
    “老夫在桌子底下,”永州府尹小声问,“那瘟神,在何处,来做甚?”
    “在门外,说是找应捕头。”
    “——有人找我?”一人闻话提刀来问,“舅舅,你怎地蹲在地上。”
    府尹见了,起身把他抱住,老泪纵横:“贤外甥,你如何得罪了那丧门星!”
    这人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无名?”
    府尹听见无名这两个字,二话不说,又咻地蹲到了石桌下。
    “舅舅莫怕,”这人放下刀,扶起府尹,“他是冲孩儿来的。孩儿去年在刑部供职,比限内未曾拿住他。办事不力,罚了一百棍,罢职发回原籍。幸得舅舅收留,才有了今日。”
    府尹听罢,绝望道:“贤外甥,就是这个人害了你……也罢,贤外甥,你先走,老夫不做人了,把官印收拾了,包些银两,今日就上京辞官,让三班六房散了,都逃命去!”
    这人道:“舅舅这是什么话,孩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来见我,必有缘由。”
    庄少功在州衙外候了良久,有人请去后园,始才相信,无名真有个衙门里当差的朋友。
    到了后园,只见一人抱刀立在石桌前,黑披红衣,英姿勃发地喝道——
    “无名,你这杀千刀的钦犯,应某不找你,你倒要送上门来?”
    庄少功听到钦犯二字,脸色一变,一口气没提上来,几乎要晕过去。
    无名一手扶着他,向那人道:“鹰爪应,这是庄家的少家主,要我来投案。”
    那人听闻是庄家少主,脸色也是一变,似觉庄少功深不可测,向无名道:“好,我倒要看你耍什么花样,你的罪状已是罄竹难书,打算投什么案?”
    “我在百丈山下,吓死了一个山匪。”
    “就这一件?”
    “我还伤了‘宰羊铺’的小二。”
    那人闻话,倒抽一口冷气,凑到无名耳边,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名慢腾腾地,迈了一步,仿佛费了很大力气:“你说。”
    “……能不能……”那人艰难道,“再借一百步说话?”
    一百步之后,两人撇下庄少功、车夫及一干偷窥的官吏,来到后园假山上的凉亭内。
    “无名,你还是这般无法无天,”黑披红衣的那人道,“那‘宰羊铺’,可是‘神调门’的盘口,你到了潇湘,不比在阳朔,‘宰羊铺’为何卖人肉,为何没人动它,你不清楚?”
    无名潜运内功,传音入密:“我找你不为这件事。”
    “唉,我知道你不怕‘神调门’,但‘神调门’盯上了你,你还来永州,岂不是害人?”
    无名像是没听见:“我劫了一箱红货,山匪的,你拿去花。”
    “——你是嫌货扎手吃不下罢?我自帝京沦落州衙,五品到末入流,你还要拉我下水。”
    无名仍是没听见:“然后,你去庄家送一封信。”
    “啐,去‘劫门’送信,疯了不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湖上传你应惊羽擅射,只比无敌差了一石,半里外,不能一箭将信射进去?”
    名为应惊羽的红衣人道:“这个是没什么问题,我那把极反弓,岂止射半里,但我有要事在身,九月初九,金陵乾坤盟比武招婿,不是你来,我这就告休沐动身了,实在没工夫送那什么信。”
    “比武招婿?”
    “不错,夜盟主为他的千金夜烟岚招如意郎君,你不知道?”
    “呵,你一个末入流的捕头,也想参加比武招婿,你有请柬?”
    “怎生没有,我还诓你?”应惊羽取出一封烙着鹰纹火漆的帖子,“我义父本是武林盟主,朝廷招安之后,武林正派才分为山岳盟和乾坤盟。何况,放眼江湖,国子监里读过书,一度官居五品的,除了我,没有第二人。夜盟主邀请我,也在情理之中。”
    无名没精打采,不解地听着,忽地以指抵着那帖子,哗啦一弹——
    纸崩似蝶,扑棱棱,纷纷扬扬,打在了应惊羽的脸上!
    应惊羽手里,还捏着帖子的碎片。他呆了一呆——
    一掌击碎金石的招数,他见过不少,过刚易折,没什么稀罕。但凭借一指之力,将柔软且没什么着力处的纸弹碎,他还是头一回目睹,简直如同戏法一般。
    “请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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