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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鸿雪反问他:“难道不是?”
却见李亨走上高台,对四下读书人作了个揖,温和道:”听闻恒王设七绝之较,座中颇多贤才,本宫心向往之,遂来此敢以国事问诸位。”说着一挥手,扈从将写着“藩镇”二字的牌匾撤下,抬了副新的来,李亨当场命人磨墨,挥毫写下两个字——”赈灾”,向众人道:“关中正有饥荒,父皇忧虑民苦。孤身为太子,常恨不能为君王分忧,故向诸位问赈灾策。除此之外,开东宫内库,捐十万缗钱,聊表爱民之心……”
李瑱很不给太子面子,见他易题后,恒王大手一挥,留下大批扈从,独自一人扬长而去。
冯逸听了一会儿只觉无聊,恰不久后太子又因故退场,只留恒王府长史主持,冯逸这下是真的无聊了,脑袋放空地出了会儿神,郁鸿雪察觉出来,问:”跟我出去走走?”
冯逸摇了摇头:“我还得回兵部,改日吧。”
郁鸿雪轻声道:”晚上我去找你。”
冯逸脸上微红,点了点头,往外才走几步便被一扈从拦住,道是太子有请。他微觉惊讶,怀疑是否与医较有关,然而储君有请,哪怕前头下刀子也得去。
他头一回进东宫,只见护卫仆人来来往往,草木典雅繁茂,回廊小轩博敞高明,厅堂中回洞深,楼阁高檐腾掀,储君典制果然不是一般的高贵,然而细观之下色泽多显陈旧。方穿过一道月门,便见一位少女手拈木芙蓉而来,一袭淡赭隐花罗裙,外披浅粉纱罗衫,指间木芙蓉开得正盛,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那扈从避到一旁,躬身道:“郡主。”本朝只有皇太子之女可称郡主,冯逸连忙移开目光,侧身让到路旁去。
那郡主却在他面前停步,笑盈盈道:”冯子昂。”
冯逸讶然抬头:“郡主认得我?”
郡主道:”上巳节咱们见过,你是文若的师弟。”
冯逸想了起来,那天肖彧身边确实有个姑娘,当时自称姓李,孰料竟是李亨的女儿,当下便笑道:“原来是李姑娘。”
郡主冲他眨了眨眼:”父王要见你么?他严厉得很,不过你别怕,我爹对才士都挺客气。”
冯逸摊了摊手:“我还不知道太子找我干嘛。”
郡主笑道:”他就在前面,你去吧。对了,文若近来可有消息?”
冯逸说:“没,不过年末总会有信的。”
郡主点点头,摇了摇手中的木芙蓉,带着一众侍女袅袅离去。
带路的仆从停下脚步,在前方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冯大人请。”
穿过月门,目光跃过几株高大花木,便见一方池塘,池中央堆着几块湖石。清爽的风从池面吹过,水映着天,满池锦鲤便似在云端游曳。李亨左手执着竹竿,右手漫不经心地拈着鱼食,一身燕服盘坐在这小方天地间,望着一池锦鲤搅起微澜出神。他神色安逸,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刚跟恒王吵了一架。
冯逸躬身道:“殿下。”
李亨回过神,随意道:”来啦。”
冯逸笑道:“惊了殿下的鱼。”
李亨摆了摆手:”无妨,反正也没有钓到。这些鱼各个都似成精了!”将鱼竿提起来,收了线放到一旁,仍旧盘腿坐在池边,抬手一邀:“随便坐。”并没有坐榻,可见这”随便坐”,当真是要随便坐了。
冯逸一撩衣摆,席地跪坐在他对面。
李亨笑道:“探花郎,又见面了。”
冯逸欠身道:”逸出身末流,虽得功名亦觉忐忑,一直未敢叨扰殿下。”
李亨打量着他:“眉宇间颇见飞扬色,可知心中意气正盛,未有忐忑。”
冯逸忍不住笑道:”太子英明。”
李亨点了点头:“冯子昂,你有锐气也有胆量,大祁安逸得太久,须要你这样的人。”
这话之前殿试的时候太子就说过,冯逸有印象,心中暗自叨咕,莫非是太子先前也在太学偷偷听众人议论,因而旧话重提又夸他言辞犀利?
李亨开门见山道:”我要你进御史台。”
冯逸被他冷不丁一惊,一下子愣住了。无论是肖彧还是郁鸿雪,都在叫他要看清朝中情势,不可轻易站队,却又不可不站队,而李亨这话无疑是想招募他,那么,于他而言,太子究竟是不是一株良木?
李亨见他沉吟,微微笑了笑,并不出言催促。冯逸见他如此状貌,忽然想起李亨于太子位上一坐就是十六年,即便天宝五年那般的纷争都没能动摇他东宫的位置,这必然是有理由的,此前寥寥几次相见,自己只见到他于老皇帝面前的谨慎模样,实在是小觑其人!但看此刻的李亨,哪有一丝一毫地战战兢兢?冯逸突然强烈地感觉到,太子毕竟是太子,只要他在位一天,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雏龙、储君、天命之所系。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太子因何会看上他?冯逸回忆与李亨仅有的几次会面,第一次是殿试,李亨赞他锐气问他家世,第二次是恩荣宴,李亨举止冷淡并未与新科进士交流,后几次是他当起居郎时侍奉于朝会,太子一贯地谨言慎行,最近一回便是今日医国之论,几乎是刚论完藩镇,自己就被请了过来。李亨的态度是否与藩镇之言有关?冯逸一想,有可能。“藩镇”论的虽是十镇,然而明眼人都知道,矛头实则直指范阳平卢节度,毕竟陇右的哥舒翰已告病于长安将养。那姓安的胖子被人说谋反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日恰又有从范阳搜出的龙袍玉玺为证,他若真反,最恨的当有三人:皇帝、右相、太子,一个坐江山的,一个从来不对付的,还有一个等着继承的。自己忍不住插的那一嘴,也许正叫太子合了眼缘?可是观当时李亨和恒王的样子,似乎两个人明面上又不对付。冯逸转念又想到,自己与杨沐交厚并未刻意瞒着旁人,稍微有心便可打听到,太子何为不担心他是杨钊的人?无数念头直转仿若电光石火,似乎处处都能说通,却又偏偏不能说透。
李亨一直在观察他,见他微有动容,便道:”冯子昂,你可敢?”
御史台,汉时曾叫兰台寺,既进言又掌史,后人便以“兰台”二字表品性之耿直高洁,由此而看御史,则非正直孤傲者不可担。言官,一支铁笔两片薄唇,上骂国君下参百官。
敢么?冯逸问自己。
历朝因言获罪者何其多?尤自武周后,西江的舟楫渡了多少官员去,死在岭南任上的又有何其多?谏官,风霜之任,警戒百官弹纠不法,往往为人怨恨,若直谏无隐则常蹈不测。然而以刑法典章纠正罪恶,正本肃清而不恃荣枯,言可获罪,言却同样可立心立命。韦师昔日所言犹在耳边,何者为”当”?不看权势不计得失,唯是满腔热血。
敢么?
冯逸深吸一口气:“当然。”
第62章藩镇(三)
既站了太子的队,冯逸估摸着自己要升个品阶了,他如今已是正六品,这下就是往五品里提,难道会是御史中丞?如此一想,他这升官的速度跟肖彧也不遑多让。换件绯色官服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日后见着杨沐该如何自处?还有那采花贼,到底是帮着谁杀人?还是那小白脸最叫人省心。不对,那个更不省心!明明是地方官府乃至大理寺榜上有名的匪徒,他居然还敢在京城一住几个月,平时还跟些公子哥儿击鞠,当真是心宽到了一定境界。
想着想着,冯逸又觉得好笑,明明单独相处时各自都挺厉害,而那三人只要一聚首,就似傻子般斗来斗去,叫人全无办法。
职方令史捧着叠公文经过,“哟”了一声笑道:”冯大人遇了什么喜事,笑得这般开怀?”
冯逸忍笑摆手:“只是些蠢事,不提也罢。”
他一整天心情都好,哼着小曲回了家,用饭时秦飞羽见他兴致高涨,忍不住问:”要升官了?”冯逸倒是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秦飞羽无奈地说:”你怎么老当我傻?我从来不傻,门儿精着呢,不然我哥敢把寨子交给我?你笑成这样,要么是被那两个揩了油,要么就是升官发财。这会儿还没入夜,前一个不大可能,兴许就是升官了呗。”
冯逸睁大双眼看着他:“有门儿啊大兄弟!确实挺精!”他笑嘻嘻地靠到秦飞羽身上去,拽着衣领道:”我要升官了!”
秦飞羽一手搂着他,一手提着筷子夹了块炒肉,冯逸张嘴吃了,咬着筷头不松口。秦飞羽摸了摸他脸颊:“真好,杨沐也活着回来了,你也升官了。”
冯逸咬着筷子直点头。
秦飞羽侧过头看着他:”寨子出了些事,我要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