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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老爷该不是在这别宅养着妇人吧?你们老爷是谁?”
管家回:“小侯爷说笑了,我们老爷从不敢做天子明令禁止的事。”
“那是先帝的禁令,当今不曾说过废止或是延续,不少大员还是在养,麟台是个什么地方,你见多识广,想必知道。这处主人是谁,只要他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回去我一查便知。不如你自己说了吧。”宋虔之低头喝了一口热茶。
“家主人是首辅大人。”
宋虔之一口茶喷了出来,手忙脚乱擦了擦嘴,旁边婢女红着脸过来替他擦嘴。
宋虔之接过布巾自己来,蹙眉道:“李相这么大年纪,也来这一套?我记着李相的别院不在此处?”
“家主人是还有一处别院。”
“这里是用来会客还是听曲的?”宋虔之觉得奇怪了。李晔元早几年很爱听曲,还捧过几个角,那是四十岁以前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年过六旬,早就不来这一套。一国首辅,从天亮到夜深,没有一刻能稍微停下来喘息,上次宋虔之在宫里碰到李晔元,匆匆一瞥之间,见到李晔元已是满头白发,人也清瘦。
“会客所用,老爷为国事操心时,偶尔过来住两天,图个清静。”
那便是说,这地方李晔元很少来,也很少有人知道。
宋虔之想了想,看了陆观一眼。
陆观便即会意,问管家:“腊月初三时,可有人到访?”
管家想了想,说:“上午还是下午?”
“那一整天。”陆观道。
“上午老爷的家宅那边来人送东西,下午无人来过。”
“送的什么记得吗?”
“好像是书,叫女典,先帝二十三年时,德懿仁先皇后命女官们撰写的那一版。”
陆观食指在桌上一扣。
“确信记得没错?”
管家警惕道:“此书有问题?”
“没有,他是这个样子,问话像是审犯人。”宋虔之笑道。
管家松了口气,额上出了一层汗。
宋虔之想了想,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李大人是否携琵琶园的歌舞姬出游到此过?”
那管家一时显得很犹豫。
“我刚去过琵琶园,官员携歌舞姬出游都有记档。”宋虔之的话停了。
管家无奈道:“不是小人不愿意说,而是那位歌舞姬最近出了事。”
“是林疏桐?”虽然在意料中,宋虔之还是有些震动。
陆观更是心内一凛,看了一眼宋虔之,宋虔之陷在沉思中没有说话。在琵琶园,宋虔之作势要吻他时,曾大胆设想,那口茶是林疏桐喂给楼江月的。
果然,宋虔之接着问:“你知道李相的门生,翰林院编修汪藻国汪大人吧。”
“知道。”
“初三的下午,他是否来过?”宋虔之注视着管家。
管家皱起眉,眼珠动了动。
“汪大人还不曾来此处做过客,老爷门生众多,举凡来京参加殿试的,近一半都是老爷的门生。这处别院少有人知,否则老爷也不会来此躲清静了。”
“那初三下午,是否有别的人到此拜访你家老爷?”
管家脸色难看起来。
“秘书省问话,你要如实说,有一处不实,则可能句句不实。”陆观冷声道,脸色阴郁,颇有威势。
管家叹了口气:“那日下午老爷本是要来的,兵部有急事绊住,老爷就没来。最近这一个月,有一个人常来,只是,小的冒昧问一句,秘书省是在查什么案?”
“秘书省直接受命于皇上,你有几个脑袋瞎打听?”陆观充满戾气地说。
宋虔之不由暗赞陆观这个黑脸唱得好,他就出来唱白脸。
“跟李大人无关,只是跟来的那人有关。楼江月在宫里犯了事,腊月初三那天下午他在哪里至关重要。本就与李相无关的事,你不必怕,若是与李相有关,我直接叫人把你抓到秘书省去问就是,何必亲自跑来。”
管家一脸思索的模样,道:“腊月初三下午,楼江月来过,他与老爷本约在这里见面,后来老爷那边传话说来不了。老爷很喜欢楼江月的词,不止一次请他过来谈谈诗词。每次短则半个时辰,至多是一个时辰。那天老爷没来,楼江月一听老爷过来不了,就走了,茶都没来得及上。”
“这有什么不便说的?”陆观硬邦邦地问。
宋虔之摆了摆手,道:“李相推举的楼江月去给皇上写贺词。”
陆观:“????”
宋虔之一脸的你不懂。起身跟管家说过两天兴许还要过来问话家里不要没人云云,把陆观拖走了。
出门时陆观抢先一步挤出门去,左右看看,把马解下来,才在外面跟宋虔之招手。
宋虔之坐上马背,哭笑不得:“干什么,做贼似的。”
陆观一鞭子抽在马背上。
路上陆观没忍住问宋虔之,为什么李相推举的楼江月,管家就不便说了。
宋虔之简直不想理他。
陆观便不停把脚脱出马磴子去踹宋虔之的小腿。
宋虔之忍无可忍地靠在他怀里,以刚好陆观能听见的音量说:“为什么两个写贺词的词人,要有一个民间的,就是皇上想听民间词人说说话。楼江月跟李相要是有牵扯,皇上还会让他进宫去吗?”
陆观皱着眉。
“你们京官真难懂。”
宋虔之靠着陆观宽阔的胸膛,感觉浑身都很舒服,仿佛有一只安全的手掌,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这感觉在宋虔之,从未有过,他耳廓发红,想跟陆观再多说两句。
“你在衢州不是皇上的智囊吗?”
“谁说的?”
宋虔之总不能说是太后说的。
“你别管,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你给皇上出了不少主意,一大堆人看你不顺眼,才把你发配了。”
陆观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跟着皇上从衢州上来,就有从龙之功,怎么会被留在衢州?”宋虔之下意识扭头想去看陆观的表情。
马匹晃晃悠悠,他的嘴唇从陆观唇下那一小方皮肤,羽毛一般擦了过去。
宋虔之登时愣了愣,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埋下了头。
“说了我把个少年办了,再不信,老子就把你也办了。”陆观恶狠狠地说,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宋虔之:“……………………”你就吹吧,有那本事连女人的小衣都不敢碰。
为了防止被陆观从半路扔下马背去,宋虔之留着这话没说。
☆、楼江月(拾肆)
已近申时,路上有人在卖热气扑鼻的汤圆,开锅一刹,白气四溢。
“哎,陆大人,停,停一下。”坐在马前的宋虔之突然叫道。
陆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辰宋虔之想跑去吃一碗汤圆,他中午不是吃了一海碗的海鲜面吗?一块渣都没漏下。
“这家老陈师傅的红糖汤圆可是一绝,全大楚也找不出这么好吃的。”宋虔之搓着手,冻得有点流鼻涕。
陆观不觉心一软,反应过来时已经找位子坐下。
“来嘞,一碗八宝芝麻一碗玫瑰红糖。二位慢用。”
宋虔之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满意得眼睛眯了起来,吁出一口白气。
陆观眉头一拧。
吃了一口,神色变得十分微妙。
宋虔之笑嘻嘻地问他:“好吃吧?”
陆观嗯了声。
“从立冬卖到元宵节,过完正月十五,就不出摊了。”这家的红糖是秘制,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且糖味儿甜而不腻,滑而不肥。宋虔之舀了一颗递到陆观眼前。
“?”陆观脸红地看了一眼,僵硬地张嘴。
“好吃吗?”宋虔之得意而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嗯。”陆观犹犹豫豫着要不要还他一颗芝麻馅的,宋虔之却已埋头大吃起来,三两口便把一碗十二个汤圆吃净,末了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催陆观快点。
“都没事了,着什么急?”
“陪我去一下乌衣巷。”
陆观似有些不悦,三两口吃完了汤圆,起来付钱,摸了半天还是宋虔之给的钱。
乌衣巷口通往一间不小的米面铺子,铺子外歪着一架破破旧旧的板车,四个孩子在板车上玩耍,一个穿着邋遢脸色发灰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一个花环,男孩脸色发红地朝着她作了个揖。
宋虔之让陆观把马拴在外面。
陆观威吓了跑过来打转的两个男孩一声,他口中清咤如雷低沉。两个孩子顿时作鸟兽散,跑远之后还不断回头打量可怕的大叔。
两人并行着往乌衣巷里走,空气里有一股烂菜叶子味,家家户户门口放着一个竹条筐,两人并着走且有些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