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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缓缓地扯出了一个苦笑。接着，他的胸腔猛烈地震动了一阵，一道猩红的血路从他唇间溢了出来。莫离盘腿而坐，垂着头缓缓闭上了眼，紧皱着眉头用尽一切力气压制体内翻涌而上的肉体对灵魂的抗争。肆虐的灵力猛地挣脱了暴走的边缘，肆无忌惮地从那具蕴含了巨大力量的身体里涌了出来……
叶未双背着黑色的背包，脚步急促而凌乱。直到走出了十几米，才缓缓地放慢了步伐。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郁剑就站在不远处的门边等着他。一身黑色，如同夜的真精。
叶未双的步伐顿了顿，强自镇定，调整压抑着自己的表情来到了他面前。
“茶？”郁剑看着他的脸色，眉头微蹙着指了指房间内茶几上冲泡好的热茶。伸手在叶未双身后关上了门。
叶未双将包似乎有几分艰难地放在了脚边，从茶几上端起茶盏。茶杯在盏托上猛烈地颤抖，不断敲击着盏托发出碰撞的声响。叶未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颤抖得有多么厉害。
郁剑一言不发，靠在门上看着叶未双。叶未双像是要摆脱那撞击声一般甩开了盏托，将滚烫的茶水一仰而尽。沸腾的热水从他的舌头、咽喉、食道一直滚下去，仿佛是一把火灼烧着烫伤了他的食道。他终于感觉到稍稍有些暖和了。自从化形以来，他还从未有感到过冷的时候。原来全力拒绝一个和自己频率相合的人的灵魂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叶未双忽然之间有些能够感受到周瑜张飞的感觉。
他们曾经被硬生生斩断过联系，是否也像他如今这样？好像戒毒，他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来拒绝莫离这味毒品。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他和莫离之间并不只有情感的纠葛。他们的每一丝灵魂的气息都已经熟悉了对方，只要一个呼息之间，就能胶着在一起。他在撕扯双方的灵魂。
“好点了吗？”郁剑在门前站直，从叶未双手中几乎是夺过那杯被他近乎痉挛的手攥紧在掌心的茶盏，又冲泡了一杯。不过这一杯添了冷水，是温的。
叶未双用双手抱紧了那只再度递来的茶杯，在氤氲的雾气中，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微红的鼻尖仿佛是寒冬里冻僵的人。他看也没看郁剑，径自脚步凌乱地走向了浴室，单手扶在门上说：“我……去泡个澡。”
水……水！
叶未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饥渴。他将杯盏放到了一边，反手锁上了门，打开了热水龙头。水流从莲蓬头中洒下来，灌注到浴池里。叶未双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解开衣服上血迹斑斑的扣子。
眼前透明的水色似乎变成了蓝色的原液。莫离曾经温养他的那种液体。叶未双猛地闭了闭眼睛。
眼前的水依旧是清澈的。微微发烫的水滚进浴池之中，叶未双的急迫只让他扯开了两三个扣子。再也忍耐不住，忽然变长的指甲猛地割裂了皮带，他将裤子狠狠扯了下来，一脚踏进了池水之中。
细密的鳞片早在浴室开始水汽漫溢的时候便隐现出来，叶未双的双脚一沾染水，圆润的浅青色鳞片立刻细细密密从他的脚掌开始蔓延上来，仿佛是什么随之破体而出，叶未双舒出一口气，将颤抖的身体投进了微烫的池水之中。
水下的长影逐渐变深，接着，一道深青的颀长弧线从浴池底部一直延伸着破开了水面溅出一米多高的水花垂挂在了池子的边沿。叶未双将整个头都埋进了仿佛子宫般的水里。
肌体的颤抖渐渐削弱了。他仿佛看见有人解开他的皮带，将昏昏沉沉的他抱进水里，然后扯下了他的内裤。莫离的脸幽弱的在他上方隐现。
叶未双一双异瞳猛地在水下眨了眨，一道乌黑的长弧随即同鱼尾一般破水而出。黑色的衬衫上的血块开始在水中弥散，渐渐将池水染成了浅红色。那一层浅红之上隐隐透着不寻常的紫色，微闪烁着金光。
叶未双的眼前恍惚着在雾气之中看到了自己第一次化形的景象。如今，在对面的镜子中，他看到的似乎有些不同了，却仿佛还是当日。
两页青蓝色耳鳍在水雾中微张，仿佛能够呼吸，透明的手蹼之间能看得清每一丝细弱交错的微紫色血管。巨纱似的颀长尾鳍远远地铺展开来，修长的鱼尾带着完美的力量感。他隐约觉得自己能在镜子中看到莫离的身影。在现出原形的时候，莫离总是在他身边。脆弱的形态似乎总能得到保护。叶未双摇了摇头，似乎完全不同于人类质感的长发晃动起来，连带着水波起了震动。叶未双在不断冲下的水流之中，缓缓地顺着升腾的烟雾用自己的两条胳膊支起了身体。尖锐的指甲轻易划开了胸前的衣襟，将它随手甩在地上。
他瞪着镜子里的绝非人类的外形，半晌无法出声。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一片的蓝色，女子温和的声音。悠扬的歌声仿佛天籁，世上再没有哪一种音乐能够比拟。即便是录音机也无法模仿。
“……东海有珊瑚，有贝壳，有小鱼，有大鱼，有鲛人……”
叶未双在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张开了口哼唱起来。仿佛那声音自小就被印刻在灵魂里难以磨灭。简单的旋律却带着难以复制的清挲。
“鲛人哭，鲛人笑，珠儿串串掉，织鲛绡，拓鲛膏，奉给王上、赢得王上笑……”
“……东海深，东海阔，东海鲛人舞。串珠儿，摆尾儿，献给海神、海神捧作宝……”
“……东海深，东海阔，东海鲛人舞。串珠儿，摆尾儿，献给海神、海神捧作宝……”
郁剑隐约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放啤酒的手停顿了下来，在冰箱前面直起了身。他眯起眼睛，甚至运转起了全身的灵力侧耳倾听那若有若无的歌声。歌声有些断断续续，却叫郁剑仿佛着了魔一般将双眼猛地投向了浴室的方向。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里面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他合上了冰箱门，缓慢地顺着那断断续续似乎有些难以为继的歌声来到了浴室门前。
“鲛人哭，鲛人笑，珠儿串串掉，织鲛绡，拓鲛膏，奉给王上、赢得王上笑……”
郁剑的耳朵几乎贴在了门上。他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起来，手脚仿佛置于身外……郁剑的心中猛然间警铃大作，手猛地一颤抖，双眼一睁，瞪住了浴室的门。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他居然心神失守！？
郁剑惊愕地盯着浴室门，难以置信地感到自己的灵力在那歌声之下渐渐慵懒起来，似乎被灌醉一般沉迷下去。他猛地催动全身的灵力运转，硬生生喝止了这如同毒品一样的沉迷。
这……难道是叶未双？
郁剑的手立刻按在了门把上，然而刚要扭开却又停住了。里面是叶未双。不是其他什么人。
在郁剑心中，叶未双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恐怕是目前在他心目中位置最为重要的一个。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情感，但他意识到叶未双并不是他从前刺杀的那些什么人。他可以在他们任何时候潜入他们的身边。浴室、床榻、酒席……但是叶未双不同。
歌声戛然而止。
似乎要沉睡的细胞立刻被惊醒，惊慌地寻找那歌声的源头，如同丧失了母体的安抚一般，郁剑感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扭开了门把。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郁剑以为自己的眼睛哪里出错了。他能够看到的镜子上，反射着另一面镜子中的影像——一条深色青蓝的修长鱼尾在半空猛地蹿过一道弧度拍进了池中。
郁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而这一次，他却看到，镜子中的叶未双从浴池之中露出了一个脑袋来有些惊慌地看着他。
郁剑立刻明白自己的手脚居然比头脑更快行动，闯进了叶未双的浴室。
“……对不起。”他沉默了半天才挤出这几个字，“我听到有奇怪的……”他止住了没说。“你要我帮你拿衣服过来吗？”
叶未双点了点头，有些窘迫地说道：“忘记了，谢谢。”
郁剑立刻出去了。
叶未双狂跳的心猛地随着大舒一口气慢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藏在水底下在癸霖教的法决之下缓缓缩回去的鱼尾，心中暗道大意了。进来得太急切，连门都忘了锁，居然还忘乎所以地唱起了歌。
叶未双感到自己的情绪已经随着还水平复了不少。癸霖说过，水里的精怪一定时间都要还一还水，叶未双之后虽然经常洗澡，但都没有恢复过原形，恐怕这一次是失了控。他不敢再恢复自己的原形，等到郁剑将他背包中的衣物放到了门边衣架上，他才再度道了一声谢，放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