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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一人抓去。
那名少女穿着棉毡长袍,身披半旧银灰斗篷,面纱严严实实遮住了脸,看不出半点身形模样。见人伸手抓来,骇得一声惊叫,跌跌撞撞地向后便逃。
那青衣人势在必得,如何能放她逃脱?跃身而上,只见几名少女尖叫逃散,那名绿衫少女也吓得全身颤抖,却奋力掷出泥球,以期阻得一刻半刻。只是准头实在太差,二人只一侧身,便轻松避开。一人喉间低骂一句,将她摔开到一旁。另一人心无旁骛,一步跃上,粗暴地抓住了那名银灰斗篷少女的头发,便要将她拖走。其余少女哭叫道:“救命!救命!”
那青衣人才迈开一步,只觉面前黑影一闪,手腕好似一阵凉风吹过。定睛一看,三魂七魄几乎骇出躯壳。原来他捉住那名少女的手,竟已被齐腕削断。断掌犹自紧抓少女秀发,断口处整齐平整,血漉漉地洒了一地。
他痛得浑身发冷,抬头望时,只见一个身姿秀挺的黑色军服少年立在身前,手中一柄白刃寒气森森,目光更是如冰之冷:“这里是千叶辖管之地,谁准你们在此放肆?”
其余青衣人见变故突生,口中叫了几句怪异话语,便向屈方宁包抄过来。屈方宁一手扼住离他最近之人的喉咙,向一旁乱成一团的行人小贩喝道:“都让开!”只是仓促之中,如何清得出空来?只得手肘一抡,将手中俘虏摔上草棚毡顶。这草棚搭得牢固结实,给人这么重重一撞,竟也丝毫无损。只是坡度倾斜,托不住人,眼见就滚了下去,砰嚓一声,摔得十分凄惨。他一见之下,晓得此法可行,立刻如法炮制,将剩下几人或踢或摔,尽数来了这么一遭。他动作也是利落矫捷,旁人只觉眼前花了几花,几名青衣人已经聚头草棚之下,僵挺在地,呻吟扭动。头颈断折、脊骨损伤不说,身上还挂着腌菜、脸上沾着臭鱼,看来真令人不忍。
忽闻一连声惊呼大叫,却是一名头目模样的青衣人见势不妙,拔身而起,从人群头上踏了过去。此人身手也颇不凡,圆溜溜的人脑袋,居然踩得十分稳当。霎眼之间,已经逃逸到集市另一端,一脚踹开一名马夫,夺过一匹骏马,挥鞭一叱,纵马飞奔。
吃烤串的守卫这才扔了烤签,忙忙赶来,上前喝令捉拿。那一人一马早在半里之外,如何喝得他住?
眼见人犯就要逃之夭夭,只听屈方宁一声冷笑,军靴靴底在草棚木架上几个踩踏,曲膝一点,人已在半空跃出。牛油灯映照下,只见他袍角飞扬,金光线舞,颅骨撞响,凌空一翻,手中已多了一张霜白长弓。也不见他搭弓瞄准,一道白影离弦飞出,正中那名青衣人背心。箭头穿透身躯只在一瞬,中箭者全身向上一挺,犹自在马上僵直了一程,这才咚地一声栽了下来。
守卫总算叱开人群前来,将地下一字躺平的青衣人一并拿获。审问之下,方知是西凉旧部,原本在附近潜伏待命,昨日听闻西凉军覆灭于落雁之丘,心知复国无望,遂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见那几名少女衣饰不凡,又是从官驿而来,料得是城中高阶将领的女眷,便动了以其为质的心思。屈方宁在旁冷冷道:“你们要为国复仇,堂堂正正决斗而死,也还让人佩服。恃强凌弱,欺负妇人女子,算甚么本事?”与守卫交换几个手势,任其押送回驻军大营。
别人见了这一场流血事故,收摊的收摊,绕路的绕路,集市顿时空散了不少,事发这一段更是成了白地。屈方宁抛弓上马,见脚边滚落一物,泥壳破碎,半边陶盆露了出来,想是之前那少女掷下的。踢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泥球之内,锦霞零落,离披破艳,竟是一株淡粉色的牡丹花。
他生在洛阳,少小离家,不见此花多年。此时一见,倍感亲切。见那牡丹枝叶孱弱,花瓣相重,料来是商人反逆时令,强育而成。他心中暗想:“牡丹离了故土,多半是活不了的。”随手将地上的泥土拢了起来,割了块马毡包了一包,向那名银灰斗篷的少女递去。
那少女身高也非十分出挑,但往人群中一站,自然就有一股凛然夺目的气质。方才经历一场大乱,也不见十分害怕,见他递过花来,面纱下的眼睛只微微一动,一语不发地接了过去。
屈方宁见她神态不似感激,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这女孩定然是周围大户领主家的女儿,平日有人为她赴汤蹈火惯了的。”开口道:“夜深了,你们早些回去罢。骑马来没有?家里人知道么?”
那少女脖颈一低,却不答话。那名绿衫少女抢着道:“我们是坐车来的,就在驿站后面。”向东面一指,又道:“我们……小姐听说集市上无所不有,特意前来赏玩。这事万万不能让……老爷知道,小军官你千万要替我们保密呀。”
屈方宁哭笑不得,心道:“我到哪里去认识你们老爷?”应道:“自当为姑娘效命。”一挽追风缰绳,便要转身离去。
只听身后几声窸窣,那绿衫少女抢上几步,笑道:“小军官请留步。我突然想起,我们的马有一匹掉了掌,怕是赶不了路了。我看你的马儿倒也不错,能不能送给我们驾一驾车?”
屈方宁脚步一顿,对这理直气壮的要求,着实有些无奈:“这马儿是我……一位友人所赠,突然之间转赠他人,恐怕……有些难办。”
那绿衫少女眼珠骨碌一转,落上了他肩上半旧大氅,即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强求你割爱了。今天风这么冷,我们小姐穿得这么单薄,小军官难道就忍心见她挨冻吗?”
屈方宁只得道:“这衣服非我之物,实在对不住了。”
那绿衫少女面纱薄透,只见一双眼睛活泼泼地,左眼角下长着一颗小小黑痣,显得十分俏皮。闻言嘴角一撇,微带娇嗔:“难道你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件自己的东西?”
屈方宁心中诧异:“她们要我的东西做甚么?”忽闻军靴踏响,看时,四周岗哨皆已加派人手,来往巡逻,显是进入了警备状态。他心中顿时了然,手在腰后轻轻一拨,拆下一枚黄金颅骨来,递了过去。
绿衫少女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讶道:“这是什么?怪吓人的。”
屈方宁道:“是……我的记认。一会你们经过哨卡,出示此物,即可放行。”生怕她还向自己要什么徽章带扣,又加了一句:“事不宜迟,姑娘早些动身。”跃上马背,向驻军大营驰去。
绿衫少女待他背影消失,才转过身来。见那名银灰斗篷的少女捧着花束,兀自怔怔望向西面,忍不住噗哧一笑:“小姐呀,第一次没看够,第二次也看不够么?”
那少女回过神来,啐了一口,就去撕她的嘴。笑闹一阵,自己摸了摸沾血的秀发,又将那枚黄金颅骨拿了过来,小心地摆在牡丹花旁。皎洁如雪的手指探出一个指尖来,怜惜地抚摸着颅骨上的裂痕。
绿衫少女在旁见了,嘻嘻笑道:“小姐,你也不必烦恼。回去跟大……跟老爷好好一说,还愁以后没有看人家的日子?”
那少女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回头向西面望去。斗篷拂动处,面纱在寒风中飘飘而舞,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屈方宁给人目送着走到集市尽头,到底是无处可去,只得回了驻地。营帐中果然在欢歌宴饮,将士同乐,气氛酽热。郭兀良一见他进来,忙招呼他坐到身边,亲手替他斟酒。屈方宁余光一瞥,见御剑在左首第一席位,目光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更是心烦意乱,推辞道:“末将不善饮,恐酒后失仪。”
驻军长已知晓集市之事,此时也腆着胖胖的肚子走了过来,一边不住口地感慨追风千人斩名不虚传,一定要敬他一杯。他一手端着一只青花大海碗,碗口大如脸盆,一碗酒满满登登,瞧来分量十足。屈方宁起身客气了几句,他已快要端之不住,脖子、脸颊边的肥肉也冒出汗珠来。没奈何只得接过,送到唇边一沾,闻见一阵熟悉的汾酒香气,心中叫声不妙。他平生最不能沾染的就是此酒,往年冬夜火炭前,倚靠御剑怀中,整座大帐就是这么一股谷酿气味。亲吻之时,从他唇上沾到些许,都觉得醺然欲醉。此时却也无可抵抗,在驻军长亲切的催促下,分作几次喝下。这碗酒少说也有七八两,最后一口饮毕,喉咙如刀割,胃中火辣辣的,一股辛辣气息直冲鼻腔,眼前也有些发黑。
郭兀良见他忽然倾斜了一下,忙扶他坐下,叫人送热食上来。屈方宁闻到胡辣汤香味,举勺欲舀,手已经不听使唤了。朦然中只听郭兀良笑道:“天哥,你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