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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伤忙活了整夜,始终一声不吭,半字也未提及。我只觉心里一抽一抽,有种陌生的、钝钝的痛,二话不说开始用手在沙地上刨坑。
他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干什么?”
“认错。刚才路上遇到一只牡蛎,我问它说水族做错事惹同伴生气了该怎么办,它告诉我道歉态度要诚恳,就把脑袋埋在沙子里。”
龙君毫不买账,漠然道:“谁是你同伴,你青梅竹马的同伴不是那只折耳狐吗?本座是高贵的龙,才不要和你这忘恩负义的赖皮狐狸为伍。”
天地良心,出言不逊得罪龙君的是涂大垂,和我又有什么干系了,这般迁怒,纯属殃及池鱼。但不管怎么说,堂堂海主帮不相干的狐族对头渡劫反遭奚落,总归受了委屈,严重点说还算天大的委屈。大垂无论如何是我带出来的,理亏在前不敢再辩,只得默默听着。
“你俩一唱一搭的好双簧,刚还骂本座什么来着?皮糙肉厚力求表现?本座的英明神武还用得着表现吗?就算要表现用得着跟你俩表现?”
我心惊肉跳连忙摆手:“哪里哪里……龙君细皮嫩肉……只有捡钱的,没有捡骂的……”
他再不看我,低头裹缠胳膊上的伤处:“真是狼心狗肺,没想到芜君这样好家教。”
刨坑的手顿了顿,这话说得有点狠,直接累及父君清誉了。家教一事原怨不得父君,自己从小没出息到大,若能有云门当年一半的天资禀赋,也不至于丢脸从山上丢到海底。一想到红颜薄命的姐姐,心又软了几分。不管他是不是姐夫,曾和哥哥有过怎样的交情,如今都救了我一次又一次,被骂两句难听的又怎样。渊源这么深,也不是三言两语能牵扯得清。
我端正了态度,再接再厉继续转圜:“龙君救命之恩……再生父母!”
这恩谢得太有分量,龙君乍听之下,额角蹦了一蹦,忙伸出三指用力按住,艰涩道:“……差辈儿了!本座不是那个意思。”
海藻滑腻,他一手拉扯了半天还是裹不匀称,索性闷闷地拽下扔过一旁。
水族虽然离不得水,但有了伤口一直泡在咸涩的海水里谁都吃不消,也不利于伤处愈合。龙君前臂一道狰狞裂口翻开,灼伤翻卷的皮肉边沿已经浸得泛白。我小心翼翼游上前去,拎起他一角袖子嗫嚅:“龙君受伤了……”
龙君爱面子,轻描淡写丢下一句:“小伤而已,不碍事。”
道歉嘛,光嘴上有诚意是不够的,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我悄悄摸索一阵,从衣襟里将缠绕在腰肢的兜云锦解下。这物件在龙君眼里虽不稀奇,却是我身边唯一拿得出手的法器,功能齐全,最难得的是水火不侵,用来包扎伤处再合适不过。腰后的伤没了云锦隔绝,突然被冰冷海水浸透,痛得眼冒金星。但这样的痛楚,龙君已经独自忍受了很久,或许比我的更剧烈难熬。
他看我拽着那块云锦怯怯蹭过来,没有吱声,默许了为他清理伤处的示好。我捡起一片锋利的贝叶残片,先将伤口周围腐肉仔细削除,手下力道已是放得轻之又轻,还是感觉到他身上微微传来的抽搐,似是被触痛又竭力按捺。终于包扎妥当,系上结,龙君抬起胳膊凝眉端详一阵,嘟囔道:“这结怎么系得像泥鳅一样,歪歪扭扭丑得很,快解开来重系。”
我偷偷抿唇笑笑,身受重伤也不忘注重仪表,真是爱美爱到无可救药。但他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了,大概表示这一节不愉快的插曲就算揭过了吧。
“龙君胸怀宽广,大人不计小狐过……”
龙君把脸别开,好半天才唔了声,撩下袖口将手臂盖住,顺带遮掩了重新打理过一遍却还不如泥鳅的如意结。
耽搁这一阵,臊眉耷眼的大垂也踩着球追赶而至,此番倒识趣不少,只远远停在丈许外不敢靠得更近。
伤口和海水之间有了缓冲,疼痛减轻,龙君心情渐渐好转,还随手送了我几颗沿途海蚌敬献的彩珠,说是东粼城外有绵延十里海市,届时可拿去换些可心的小玩意。
涂山素来清净,不似青丘作兴效仿凡间设下集市。我一直对那烟火繁盛之趣心向往之,一听东海也有这等热闹可瞧,顿时乐不可支,欢快地扭了扭身子,拍得水花乱响。
龙君皱眉提点:“做本座的随从,更需时刻检视言行,不要动不动就摇尾巴,陆上的狗子才这模样。”
说罢闲闲瞥了一眼拘在球中的大垂,这厮已经琢磨出个省心省力的窍门,将九条狐尾伸出水泡外,四爪踢蹬得累了就以尾代步,摇摇摆摆划起水来也灵活得很,就只是不大雅观。大垂被指桑骂槐指狐为狗,老大不忿,刚要还嘴又被我一瞪眼堵了回去,将九条狐尾摇得发羊痫风一般。这两人一路上唇枪舌剑火药四散,我也逐渐习以为常,就当听戏。
龙君没有骗我,半个月后,在距离东粼城还有七八十里地时,那双暌违已久的人腿终于重新化形而出。他又神色郑重立下规矩,嘱我无论何时都不可擅自显现他送我的这条龙尾招摇过市。我欣然应允,龙君虽没解释缘由,我却自有觉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座龙宫里自然也不能同时出现两个拥有龙形的人,就算只有一半也不行。事关权威,半点僭越不得。
不能再以龙尾游弋,速度必然慢了下来。眼看答允太玄的两月之期将近,龙君也彻底化回人形,又从袖中唤出一匹通身似雪的白龙马来,双双骑着它继续朝龙宫跋涉而去。他那宽大的袖袍跟太上老君的乾坤袋很有一拼,什么都装得进去,不知平日随身带着那么多东西沉不沉得慌。至于九尾做桨的大垂嘛,只好依旧踩他的水晶球。
龙君在前控缰,我坐在背后极是纳闷,只觉他这怜下护短也太魔怔了些,寻常都是坐骑驮着主人,几时见主人将坐骑收得好好的扛着到处跑?大概正因如此,这白龙马被养得甚是骄纵,打不得骂不得,跑几步就要歇一歇,动不动还停下来嚼几口海藻打牙祭,又馋又懒令人耳目一新。
行至东粼城外三十里地,白龙马使起小性儿来再不肯向前,磨磨蹭蹭跑到一处珊瑚海亭歇脚。守那处海亭的是一尾大红螺,看道行约莫七百年,靠给往来行客备些牡蛎海瓜子等吃食做营生。
我数了数兜里前几日获赠的彩珠,估摸一顿简陋的东道主还请得起,讨好地朝龙君笑笑,指指隔壁桌上一盘海瓜子:“故乡小吃,要不要尝尝?”
龙君瞥一眼,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摇了摇头。
“很多年前在凡间游历,一时新鲜跑到酒楼,想要尝尝凡人的烟火烹煮是何滋味,谁知他们呈上来那鱼全都没剔过刺,险些活活把本座噎死。”
我往外掏摸彩珠的手僵了僵,想笑又不敢,暗叹真是条不知民间疾苦的娇贵的龙。想来也是,他甫一降世便被收为烛龙义子,身份已然非凡,过得金尊玉贵得很,后来自立门户,在龙宫也有成千上万的水族日夜伺候,哪里知道在民间吃鱼要先剔刺这种常识,当苍蝇小馆的炊夫都有龙宫御厨的水准呢。一条差点被鱼刺噎死的龙,也算惊天奇闻。
说话间,龙君已向殷勤游来的红螺大婶客气地付了数十枚贝叶钱,拱手表示只需借地暂歇,其余一概不需叨扰,若方便的话,从附近割几捆海藻来饲喂门口那匹白马即可。
第十八章 夜来幽梦
红螺大婶是个爽快人,见豪客出手如此阔绰,言辞又谦雅和善,热心地从珊瑚凿出的壁架上取出一卷书册子来,朝我俩挤眉弄眼道:“两位客官今儿算是来着了,这可是坊间近来流传最火的黑市小说,龙宫新颁下法令,官方本不允许流通传阅的。这不,法令刚出,价格已哄抬到两枚珠铭一本,都还供不应求,一上市就卖断了货,十里八乡的墨鱼为拓印这卷书,喷墨都喷得快变成透明鱼了。原本借阅一个时辰都得收合币两枚,老身今日尽个地主之谊,借给二位打发时间,要看得高兴啊,再随手打赏几个小钱便罢。老身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和气生财,从不争多论少的。”
那翻得卷了边儿的书册跟凡间话本子颇似,封皮上赫然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狐传。龙君听得极纳罕,接过来哗啦啦乱翻一回,不解道:“这写的什么?”
“这个呀,是咱们东海龙君的艳情史啊!两位必是外乡远道而来的客人,多了解点当地的风土人情没坏处。”
我心头一跳,拿过来粗粗扫几眼,行文很是有点风流神妙的趣处,能描写和不能描写的地方应有尽有,起承转合虚虚实实都不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