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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泠看看小姑娘,又看看胸前快要熄灭的蛛丝。她说是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说你是迷路了?
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海泠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蛛丝——闪闪烁烁,在夜风里像一道即将干涸的水迹。
她说你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她拉着小姑娘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给她擦了眼泪,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跟着自己的动作移动,那位附身的神灵似乎已经离开了。
☆、圣诞
我说; 你居然就这么放弃了?
海泠说; 不然呢?
她说,反正那时候的光线已经很淡了,就算跟着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还不如照顾一下面前的小朋友。
她这会儿是顺着我的口气说的。但我想; 她当时大概压根没想这么多,单纯看见小女孩子哭,放不下心而已。
然后海泠知道了那小姑娘的名字叫天天,今天本来是要去妈妈家里过圣诞的。
天天说; 我和新爸爸吵架了,就从饭店跑出来了。
她说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一定是用花言巧语把妈妈迷住了。
我说等等; 这小姑娘的人设怎么好像不太一样了?满嘴中老年八点档电视剧台词是什么情况?
海泠当时倒不是太意外。她说那你妈妈会担心的啊,快回去。
天天“哼”了一声,哼完又“哇”地哭了出来。她说妈妈马上要有新弟弟了,她有了弟弟就不是我妈妈了。
海泠想了想说; 那要不我送你回章老师那儿?
天天说我不回去; 爸爸每天吃完饭就进书房看书,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我不回去。
海泠想起那天在章老师家,他一听就女儿回来,聊了一半的话题不要了,笔记也不要了,眼睛亮闪闪地就要迎出去。
海泠说; 你爸爸只是不善于表达,还是把你放在心里的。
天天说,你们大人总是说这种话,都是空话,我才不信。
她说你男朋友也是这么哄你的吧?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还是把你放在心里的~
我替这位几十年前的小姑娘抽了一口凉气。
海泠对我说,她在章老师家里第一次看到天天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在装乖。
但没想到她去掉装乖滤镜之后,性格这么……八点档。
海泠说,我爸爸以前也是这样的,我妈妈去世以后,他就很少对我说话了。
就算是对她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不会望着她。他的视线往往随意地落在什么地方,就像被散漫的手摆下的杯子,除了杯垫,哪儿都放。
他也很少叫她的名字,自说自话地就开口了。海泠曾经觉得,说不定爸爸那些话是说给空气听的——说不定他是在关照椅子多穿衣服,叮嘱鞋子出门小心。
海泠一度怀疑,爸爸是不是看不见她了?
天天说,你说的是以前,那现在呢?
海泠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快有两年没见过爸爸了。
天天说,那他一定不要你了。
海泠“呼”地从长椅上站起来。
天天被她吓得一愣,“哇”一声又哭出来了。她用手揉着眼睛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海泠看她揉了半天眼睛,一滴眼泪都没出来。
但节日的街头本就人来人往,小姑娘这么扯嗓子哭起来,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朝这边张望。
海泠转过身,正对她。
——然后拉着她的小胳膊,把她从长椅上拽了下来。
海泠说,其实我对这种节日不是太在意,他们热闹他们的,我过我的就是了。
她说但是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时候,你故意当街装哭——
天天立刻闭嘴,把手也放下来了,巴巴地眨眼看她。
海泠说,其实你就是可怜自己,没人带你玩儿。
她说一边哭哭啼啼地怪别人不关心你,一边又不肯主动走出来和别人玩——你到底要哪样啦。
天天脸上一红说,我才没有,你管我干嘛。
我说这么别扭的吗?海泠说我管她别不别扭,我就把她拖走了。
她就把她拖到最近的商场去了。
海泠说,城里小学生和乡下小学生,耍赖起来都一样——她见多了。
她说这伢儿还跟我卖乖扮可怜,她玩的那点把戏,我小时候跟客人要糖吃的时候早就玩遍了。
海泠拖着天天进了商场,从玩具柜到零食柜一趟走,没多久就变成了天天拖着她。
小姑娘粉色的棉袄里换了条新裙子,手里新买的娃娃会笑会眨眼,饮料机的冷饮热饮一杯接一杯……海泠说,现在开心了?
天天抿着嘴“哼哼哼”地笑,又要朝下一个柜台走去。
海泠说,我没钱了,我们回去吧。
天天说,回哪呀?
海泠说,你想回哪儿?
天天说,你住哪儿?我去你那儿。
海泠说哦,那就回你爸爸家吧。
说完她像来时一样,不顾对方又哭又嚎,把天天拖出商场。
当时已经快要晚上10点,公交车早没了。海泠拦了一辆的士,二话不说打开车门,把给小姑娘买的娃娃扔进后座。
天天看看她,又看看娃娃,钻进车里了。
海泠说,报地址。
天天乖乖报了自家地址。
然后亮黄色的出租车开动,在霓虹灯影里滑行,就像小船破开水面。
天天看着怀里的娃娃说,上次妈妈也要给我买这个娃娃,我想她马上要生弟弟了,还是给弟弟买吧,就说不要。
海泠说哦。
天天说,这条裙子我之前看到就很喜欢,爸爸问我要不要,我想他现在不做老师了,赚钱那么累,就说不要。
海泠说哦。
天天说,刚才我乱说的,你不要生气。
海泠说,啥?
天天说,你这么好,又漂亮,你爸爸不会不要你的。
海泠说对呀,那你为什么又觉得你爸爸妈妈不要你呢?
天天不说话了,打了一个小学生该睡觉了的呵欠。
海泠说,我两年没有见到我爸爸了,这一趟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找他。
她说,我找他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看看他看到的世界。
现在她看到了。这里的白天比家乡忙碌,夜晚比家乡喧嚣……她想也许爸爸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海泠说,如果能见到爸爸,我更希望他能好好看看我。
天天朝她转过头,大眼睛望了她好一会儿,说,你很好看呀。
海泠说,这还用你讲。
出租车在章老师家的小区门口停下了。下车的时候,天天悄悄说,这是我第一次坐出租。
海泠更小声地说,其实我也是。
她把天天送到楼下,两人抬头朝四楼望去,窗口是暗的。海泠说,你爸爸一定是出门找你去了,你快回家,有什么能联系到他的号码,赶紧打。
天天“嗯”了一声,“腾腾腾”跑进楼道里,没走两步又折回来。
海泠说怎么了?
天天说,今天是平安夜,我还没跟你说“圣诞快乐”呢。
海泠“哈哈哈”地笑了。她说那你快乐吗?
天天说,本来是不快乐的,不过现在快乐了,所以希望你也能快乐。
海泠说,嗯,等会儿跟你爸爸也这么说——不过要先认错。
天天说,那你呢?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逛?男朋友呢?
海泠刚张了嘴要反驳某句话,出口的瞬间又想了想,她说,我今天演圣诞老人,要帮助一个圣诞不快乐的小朋友,现在你快乐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天天的眼睛眨巴了一下。
她说什么,今年是你演圣诞老人?
海泠一愣,说怎么了?
天天说,去年我看到的圣诞老人,是个小哥哥,他还给了我一个苹果吃。
海泠想,她说的大概是商场的促销活动吧。
然后天天再次道谢,道别;然后海泠看着她进了楼道,过道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亮到四楼。
然后四楼那扇小窗口也亮了,海泠就转身走了。
到了小区门口,“圣诞老人”游戏结束,夜风冷冷地迎面一吹,海泠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该怎么回去?
公交车早就没了,刚才的出租车也不见踪影,这里又是老住宅区,深夜的马路上连狗叫都听不见——她该怎么回去?
这里距离她的旅馆有大半个城区那么远。
刚才她又好像惹夜游神生气了。
海泠想这下完蛋,上一个在平安夜冻死街头的女孩子,好像是卖火柴的。
深夜十点过半,远处的天际陆陆续续地燃起烟花,人们开始准备庆祝一个异国的神祇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