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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嘛,最重要的还是开心
。
海泠就开开心心地吹完牛,走了。
说是开心其实也没多开心,也就是扳回一城的程度——也许还是单方面的。
她拎着那个很贵的商场的塑料袋走出门口,看到马路边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她听见有人用方言叫骂,有人用方言讥讽,涂着大红唇的漂亮姑娘掩着嘴“咯咯咯”地笑。
她就踮了脚抬起头朝人群里一望。
有辆小推车倒在人行道上,散架了,旁边掉了一大堆磁带盒,有几个被碾得粉粉碎。
一个瘦男人站在推车边上,低着头不说话,身上的夹克衫皱巴巴的,比他的脸色还暗沉。
对面的胖阿姨口沫横飞,手指头都要戳到他脸上去。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又是用方言讲的,海泠只听得懂大概。
大概是这卖磁带的小推车不长眼,把她的丝袜蹭破了。
海泠觉得有必要修改一下自己昨天的看法。
——这个城市的善意,也许不是限时供应的。
应该是限量才对。
☆、章老师
我说; 不过就是个小碰小擦; 道个歉也就完事了,有什么好吵的。
海泠说,人人都像你这么想; 世界可就简单多了。
她说; 很多时候,“门”打开了,心没有打开。
我说什么意思?
海泠说,这座城市能欢迎地球那一头的人; 却不一定能容得下版图那一头——甚至街道那一头的人。
我说你能用我也听得懂的话解释一下吗?海泠说没事,反正她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在事发的当时,她也就是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
她还没看上几眼; 胖女人骂完了,人群也散了,剩下那个男人蹲在地上,收拾掉出来的磁带。
海泠觉得他虽然脸色不好; 但似乎并不生气——他一盒一盒捡起磁带的样子; 慢条斯理的,仿佛是捡起滚落在地的橘子。
但他的慢条斯理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马路那一头,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城管来了”。话音响起的瞬间,附近的小贩纷纷有摊的收摊,有车的上车,动作快得像赶潮的螃蟹。转眼间; 半条街就空了。
男人也立刻把手里的磁带往推车上一撂,慌慌张张地推了车就要走。
然而他胳膊一提,车斗一斜,刚堆上去的磁带又“哗啦”撒了一地。他赶紧弯腰去捡——然后手上一松,推车又倒了,刚才没掉的磁带也全甩了出来。
海泠本来要走,看看他“稀里哗啦”的样子,停下来说,我帮你收拾吧。
说完,她也没等男人应声,直接蹲下来捡磁带。男人连声说不用不用。他说到第四个不用的时候,海泠把磁带捡完了。
她刚要把磁带放回推车上,旁边又传来一声——“走啊!都到了!”
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推了车跑。海泠手里抓着满把的磁带,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她转头朝身后看看,三五个戴着大盖帽,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正从十几米外的街角小跑过来。
他们还没发现海泠——不,已经发现了,带头的一个大盖帽伸出食指来戳她了。
半秒的考虑后,海泠把手里的磁带通通丢进那个很贵的商场的塑料袋,兜起来就跑。
朝男人逃跑的方向跑。
海泠说,她这辈子也算体验过被城管追的感觉了——还不止被城管追,她还得追前面的男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她们在马路上跑成一条贪食蛇。
终于,海泠听不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了。前面的男人也边跑边回头,发现看不见城管了,他猛地刹住脚步,把推车朝旁边一靠,撑着墙插着腰,又抬手抹了抹汗,喘得比狗还急。
海泠也总算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四下打量——M市常见的小弄堂,过道就两个半人宽,两边的小阳台上晾满花花绿绿的衣服,把阳光都遮挡了。
男人说谢,谢,谢,谢,谢你啊。
海泠说你,你,你,你把车扶起来,我把磁带放回去。
男人喘着气“哈,哈,哈”地笑,扶起推车,让海泠放东西。
他看到塑料袋上的标志,说你怎么去商场里买特产,太贵,不划算,专宰外地人的。海泠又一次听见“外地人”三个字,她皱皱眉头说没事,也没买多少。
她还以为这小贩也不是本地人呢。
男人说,你是不是B市那儿的人?
海泠一愣,说你怎么知道?
她想她难道真在脸上写了“外地人”三个字?
男人笑笑说,你说话有口音。
海泠的眉头刚要皱起来。男人又说了——他说你们那儿方言的发音还保留了一点古时吴语的特点,很有雅趣。
这话可不像是一个路边小摊贩会说的。海泠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眉毛很细,眼睛很小,五官清淡斯文;海泠觉得他身上那件又脏又旧的夹克衫一点都不衬他。
她的视线落在拖车车斗里的一个公文包上。
公文包的口子半开着,里面似乎放着两三本书;从侧边看,书页都被翻得很旧了。
海泠想,这说不定是个备考多年的学生?不过他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成人高考?这么多年都没考上?
男人看她盯着公文包看,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包收起来,丢到旁边。海泠也不好意思了,她随便扯了点话题,说你这儿有什么磁带啊,新歌吗?
男人说,别买,我这都是盗版磁带,翻录的,音质不好。
他说你要想听的话,我送你几盒,你随便挑,就当今天谢谢了。
海泠当然没要,她赶紧退了两步说,我要去邮局了,得给家里寄东西。
男人就给她指了去最近的邮局的路。然后两人道了别,海泠提着她的袋子,走出弄堂了。
她听见手推车的轮子“吱吱”滚动的声音,大概男人也走了。
最近的邮局也在一个街区外。海泠在路上花了一个小时,又在柜台前花了半个小时。她从邮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想时间不早了,今天可得早点回去旅馆,不能再在外面逗留了。
她照着路牌和地图走,大路两旁是曲折阴暗的小路和弄堂,天幕下挂满衣物,拐角里堆起杂物的高塔。
海泠想,这些弄堂就像城市的血管一样,运输血液,以及代谢废物。
又路过一条弄堂的时候,海泠下意识地一探头——她看到一辆眼熟的小推车被架在弄堂口。
明星海报挂起来了,小音箱放起来了,“哇啦哇啦”地唱着最新的港台歌曲——果然是盗版的,音质很劈。
海泠没看到那个男人,她停下来又朝里望了望。
她看到弄堂里站着两个人,正好一个面朝她一个背对她。两人似乎在说话,男人皱着眉头,小眼睛挤得更小了。
他连连摇头摆手,然后伸手去推面前的人,想从他身边挤开。
海泠看到背对她的那个人转过身了——是小高。
(我说妈耶这都能遇上?海泠说反正是遇上了。)
男人走出弄堂来了,小高两步追上,一边追一边还在说什么,表情很急切。
海泠还没来得及撤步,两人就从弄堂里出来了。措不及防的迎面相遇后,两个男人都是一愣,然后用不同的短句同时表达了“你怎么在”的意思。
海泠说,我刚从邮局里出来……就是路过的。
小高说那正好。他走到海泠旁边,介绍似的对她说,这是我在学校的老师,对我很好,我的书单上一半的书目都是他给我开的。
男人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他说我不是你老师,我只是个助教,不要乱叫老师。
他停了停又说,而且我现在早就不在学校了……连助教都不是了。
海泠忍不住又朝旁边的推车看了一眼。
小高说,那个事是学校处理有问题,我觉得不是章老师你的错——
章老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他自己也走到推车上坐下,继续看一本打开的书。
就是刚才海泠在公文包里看见的书,封面上的书名是行草,海泠勉强认出一个“物”字。不管怎样,他这幅样子,都是不准备继续对话了。
小高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他说,他觉得章老师既然能给他开书单,肯定看过书单上的书——所以他会不会知道,被撕掉的那几页写了什么内容?
海泠一愣:有道理。
小高看她神情一动,马上接着对章老师介绍海泠了。他说这是我之前借书的图书馆的管理员,人很好,那两本书都是她家的私藏,她也拿出来让我看——
章老师又摆摆手打断他,然后看着海泠说,那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