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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屏确是偶染风寒,病情倒也不算严重。可到底年纪不小了,一场风寒,就几乎能叫他老上好几岁。
“元辅辛劳。”朱常溆坐在榻前,望着精神尚可的王家屏,“这几日不若就在家中暂行歇着,等好了再上阁中处理政务,也是行的。父皇已经首肯了,元辅万莫要勉强。”
王家屏笑呵呵地摆手,“臣且没老到那个份上。”其实王家人早就劝过他,让他早早从首辅的位置上下来,好回乡养病。只王家屏不放心,他深知,只要自己一走,新一任元辅,八九不离十,就是沈一贯了。
唯有自己撑下去,还能继续寻得一线生机。现在沈一贯因次辅之职,有些事尚不能做的太过,王家屏还能压一压。等顶上没了大山,还不是任由这猢狲闹腾。
这时候,王家屏心里虽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若是天子能立得更稳,更直一些,或者说能将朝臣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他身上的担子也就不会那么重了。而今,少年时的满腔抱负,都悉数消散在平衡朝堂各处的内耗之中。
王家屏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老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无论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枉然。望着眼前年轻的皇太子,他心里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羡慕。
年轻,真是件好事。还有大把的时间足以让他去试错,让他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走,去努力。
朱常溆不放心王家从外头请来的大夫,又让太医给看了一回。
谁知太医并未问诊,而是先问了王家人要了方子来看。草草看过一回,连连点头,道:“殿下,不用再看了。这方子开的很妥当。”又笑着问,“可是李建元李御医的医学馆的学子给府上大人看的病?”
王家下人点头,手里比划着,“这么高的一个年轻人。虽说大夫是年纪越大,看得也越稳当,不过这一位却好似是同人家反过来。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了。现于城西的善堂坐诊,常常给穷人家免费看病。药材也是从医学馆直接取了来,不收钱。”
太医点点头,将方子递给面有疑虑的朱常溆,替他分解道:“李御医教的好徒弟。早年的那些徒弟而今全都出了师,这方子,一看就是医学馆里头开的。”
朱常溆并不通医理,问道:“难道这方子,师承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太医捻须笑道,“有的人开方,喜欢用十八反,有的人偏好用附子这类毒性偏强一些的药材,只要喊得上名号的大夫,人人皆有不同。这医学馆出来的学生,开方最为大胆,而且喜好用一些寻常药材。这同撰写《本草纲目》的李时珍李老先生是一脉相承的。”
“哦?”朱常溆和起了兴致的王家屏对视一眼,“说说看?李时珍开方有何不同?”
太医道:“李时珍出身平民,一生多行走于穷苦之地,悬壶济世,也是不收分毫。倘若药材价贵,他也供不起,便从寻常药材中琢磨。医学馆的学生受他影响,所用药材也都非名贵之物。”
说起医学馆,朱常溆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这是当年母后首倡的,现在已经开始渐出成效来了。朝鲜之战时,就有数名医学馆的学生跟着明军奔赴战场,救活了不少人。后来播州杨氏之乱,医学馆随军的军医也是功劳不小。
虽然现在绝大多数人应该已经忘了起初究竟是谁想起要建馆,但朱常溆觉得母亲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他们母子想要的是中兴而非盛世。
现在这样,就很好。
王家屏笑着颔首,“我还记得,这是当年娘娘说要办的。”他看着朱常溆的目光像极了一个平凡的老人,而非一个手握大权的元辅。“中宫自来心系万民,能有娘娘陪伴圣上左右,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朱常溆忍不住在心里笑。他记得前世的时候,这位最是看不惯母后了,不知道上疏多少次指责父皇不该独宠母后,就差把奏疏直接扔到母后脸上,破口大骂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奸妃。
王家屏奇道:“殿下为何发笑?”
朱常溆憋着笑,拼命摇头,“听太医说首辅不日即可痊愈,我心甚安。”
“劳圣上和殿下心忧了。”王家屏点点头,又问,“殿下方才道,明岁想要加开恩科?”
提起正事,朱常溆也就收起了笑,“正是,不知元辅怎么看?”
王家屏凝眉细思片刻,“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新人入朝,分散沈一贯现在手里的权利。
“既如此,我便回宫和父皇商讨,即日便下诏。”朱常溆起身,“元辅在家安心养病,我就先告辞了。”
王家屏因病,不能亲送,特地叫了在家的儿子过来将朱常溆送出府。
出了王家后,朱常溆又往义学馆去了一趟。开恩科的事,已是十拿九稳,得先和义学馆的人通个气,让他们好先做准备,加紧对学子们的教导。
朱常溆为防引起骚动,特地在离义学馆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下了仪仗,步行过去的。进去的时候,正好冯大儒在和朱载堉一起品评学子们交上来的八股文。
是针对本科会试和殿试的题目,专门写的。
“叔父。”朱常溆向朱载堉一拜,起身后目光转向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冯大儒,“这位……”
朱载堉介绍道:“这位乃是陕西有名的大儒,也是我的恩师,姓冯。”
朱常溆行礼,“冯先生。”
“嗯——”冯大儒眼珠子往上翻,用鼻孔对着朱常溆,“起来吧。”
朱常溆施施然起身,丝毫没有半点皇太子的架子。
大儒名士,并不单单是在著述上的造诣深厚。他们拥有诸多追随者,愿意为其发声,争当马前卒。得罪一个大儒,就相当于是得罪几百个,甚至上千个学子。
这些人,都是大明朝的舆论咽喉。
一个串着一个,盘根错节,得罪不起。
冯大儒侧头打量了朱常溆半晌,“倒是有点意思。”他看着冯大儒,“太子的学问如何?”
朱载堉想了想,觉得不好同旁人做比较,只得道:“申汝默曾为太子的先生。”
申时行乃是嘉靖四十一年殿试第一名,也是一甲一名,状元之才。
冯大儒冷哼,“申汝默说是帝师还行,教他?”白了一眼朱常溆,“我记得申汝默致仕的时候,太子还未出阁听学吧?”
“确是教过的。”朱常溆行了一礼,方道,“蒙获父皇恩准,所有的皇子都跟着先太子一同出阁听学。私以为此事利大于弊,皇子亦为日后藩地之主,不懂民生民利,难免行差就错,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事。”
冯大儒对这话倒是颇为赞同,“倒是没说错。不过名师也未必能教出高徒来。”他将手里的卷子递过去,“既然申汝默教过你,那你瞧瞧,此人若参加殿试,能得什么名次?”
朱常溆接过,心里算着今岁辛丑科的录取人数。一甲三名,二甲五十七名,三家二百四十一名,统共是三百零一名。
现今科举与开国初期有了很大的不同,更较重经义。也就是三场考试的第一场。
辛丑科的第一场题目为:试《四书》义三道,每道三百字以上;试《五经》:《易》、《书》、《诗》、《春秋》、《礼记》经义各二道。
再转向这份卷子,朱常溆前后细细看了五遍,心里有了个数。“若想过了会试,并不难。可殿试想进二甲,却是要差一些了。我观今岁一甲和二甲的答卷,都要比这个好些。”
“好在何处?”冯大儒不依不饶地问,“说说看。”他指着朱常溆手里的卷子,“这份又差在何处,说说。”
朱常溆整理了一下思绪,便道:“茅顺甫有言‘当今程文,剽窃庄老,掇拾秦汉,甚且旁剿释氏空门之影响,以相夸诩。其于孔孟程朱夐不相及矣。’当今的沈大学士曾于二年任会试考官,其在当岁的《会试录》序中写道:‘旁逸于诸子百家,至摽佛老以为奇。’。”
程文指的是会试、乡试中,考中学子的答题佳作,通常会在科考结束后,由朝廷编撰刊刻成籍,被称为《乡试录》和《会试录》。
而朱常溆所引用的茅坤和沈一贯之言,则是为了表明当今时文写作的习气,“反正”,“求新”。两者在不偏不倚之时,自然是好的。可现在却太过了头。凡事离了中庸之道,就难免要走上岔路去。
冯大儒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听懂了朱常溆想说的是什么。
“这正是当今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