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今日天子必会因张大人之事而心烦意乱,万不能去叨扰。娘娘伤了脚的事,只能同小爷说说。
不曾想,去启祥宫后,吃了个闭门羹。朱翊钧拉着儿子关起门来在商量事。刘带金放不下翊坤宫的郑梦境,急得跺了跺脚,只能反复叮嘱朱常溆身边的太监,又转回去了。
田义带着赏赐,在张家呆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立刻回宫向天子禀报。“张大人而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过尚有神智。”他抬眼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朱翊钧,“看这情形,怕是不能理事了。”
朱常溆抬起头,无声地长叹。果然,事情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无论自己和母亲怎么将事态拉离原本的轨迹,仿佛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连着往未来既定的滚滚红尘中去。
朱翊钧点头,将自己刚才和儿子商量好后拟定的手令交给田义,“你加了印后,送去内阁,让吏部速速递交继任阁臣的名单。”
“诺。”田义上前接过,心里揣测着,不知道新任阁臣究竟花落谁家。
朱翊钧在殿中来回踱步,忽地停了下来,问着儿子,“溆儿,你觉得沈鲤如何?”
朱常溆觉得自己的心已是停止了跳动,他听见自己回答说:“沈鲤乃父皇的先生,为人刚正,入阁很是合适。唯一可虑的是,其年岁已是不小了。”
既然非得要走这一步,那就走吧。也可趁此机会,将野望甚大的沈一贯逐出朝堂,还归于原本的清净。
朱翊钧搓着手,“不错,沈先生今岁已是六十七了。”不知自归德府到京城,这一路的舟车劳顿,还能不能吃得消。
沈鲤于万历十六年的时候就上疏致仕了,朱翊钧多次挽留,未能成功。回到归德府后,他致力于治理当地的黄河水灾,颇有成效。与直隶的关系也没断,一直和朱翊钧保持书信往来,不断对天子进行劝谏。
朱翊钧对这位先生是又爱又恨。既爱其刚正不阿,负责认真的品性,又有些恼怒他太过于执着其中。只希望现在沈先生赋闲在家时修身养性,别性子那么刚直了,入阁后能与众人好好相处。
再者,上了年纪的人,太过血性方刚于身体不好。
吏部拟定了几个人选后,就交到朱翊钧的面前。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风声,上面赫然有沈鲤的名字。朱翊钧也不在意,圈了沈先生的名字,就让司礼监拟旨。
张位在第二日能模糊地说一些话了,就立刻找来儿子,让他为自己代笔,上疏致仕。虽然对次辅之位还有不舍,但张位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任性了。不走,也得走。
人生在世,总归是有遗憾的。张位看着儿子拿着新写好的奏疏出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唯有抱憾终生了。
朱常溆上张家去的时候,张位已经能稍稍坐起来一些了,不过脸歪嘴斜,人还不能动,只能吃流食。这头刚喂进去,那边就漏出来了。联想起几日前还看到这位阁臣老当益壮的模样,不免心酸。
朱常溆对张位的印象并不十分好。此人城府颇深,说话做事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真意,叫人费心去猜。朱常溆不喜欢这种脾性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张位的确是有些才干的。
比起东阁的那位,显然厉害得多。
朱常溆是代替天子过来的,他到的时候,张家正在清点郑梦境刚刚送来的赏赐。他倒是没劳动张家人,只道是来瞧瞧阁老,仅让张位的儿子陪着。
张位一见朱常溆,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不过几日,他仿佛老了几十岁,行将就木的模样,枯瘦又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住朱常溆不愿松开。
朱常溆也仍由他抓着自己,太医已是说了,往后这位阁老就只能瘫在床榻之上,再无法下地行走。这样的日子,也长不了寿数。便是能活上十几二十年,于他,于张家之人,都是一种折磨。
久病床前无孝子。张位自来心思缜密,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心思玲珑之人,也是这人世间活得最累的。
朱常溆再看不惯张位,此时见状也不免有些心酸。他略坐一坐,就离开了。
走时候,在入轿前,他特地停了一会儿,最后看了回张宅外头的模样。
再过几年,张位就病殁了。他们谁都逃不开巨大车轮的碾压。前世是这样,而今也是这样。
就在朱常溆赶着回宫去见母亲的时候,一名太监急急赶过来,“小爷!小爷!王元辅也病倒了!”
朱常溆慌忙撩开帘子,“什么时候的事?!”
那太监是从宫里跑出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就、就在方才,王元辅突然在文渊阁昏倒,人事不省。陛下让小爷赶紧回宫去!”
“知道了。”朱常溆催着人往回赶,坐回轿中的他心神不定。
朱常溆隔着帘子问:“元辅怎得会突然晕倒?”
那小太监紧紧跟着轿子走,“太医诊治后,说是元辅一直以来心力交瘁,近日又因张阁老病了,无人交接政事,一下子分担了过多的政务而劳心焦虑,所以才会如此。”
朱常溆在轿中垂眸。这一下,就去了两个。六十三岁的王家屏,六十岁的张位,都已经老得病痛缠身,再不能执掌政务了。
张位离开,换来沈鲤入阁。那王家屏这元辅一走……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朱赓入阁了?
王家屏、张位,连同他和母亲,所有人都在时间的漩涡中挣扎。前两位已经出局了,而自己和母亲呢?是不是能逃得过去?
朱常溆闭上眼,不断通过呼吸来调整心跳。
如果王家屏在这个节骨眼上致仕,那么新任首辅只有赵志皋,别无二人。张位的缺由沈鲤补上,王家屏的缺……大概也就只有如同前世一般提拔朱赓入阁了。
除籍,楚藩,还有即将到来的两沈之争,接下来,第二场妖书案也会拉开帷幕。
朱常溆慢慢地磨着牙,十个指头不停地扭动着。在入宫门时,风吹开了帘子,他的眼神泛着冷光,几乎要将守门的侍卫给冻着了。
他绝不会认输!向已知的未来低头。
想来,在宫中等着自己的母亲也是同样的念头。
入阁授命的旨意很快就送到了归德府沈家。不过沈鲤有几分犹豫,并没有立即动身。这与当年沈一贯收到奏疏的雀跃,与故作深沉的拖延截然不同。
沈鲤考虑的是,自己年事已高,即便受天子看重,得以入阁,是否还能继续为国为君效力。其次,黄河水灾虽然已被控制,但还需静观后效。
余下的,便是打心底对当今朝堂党争的那份厌恶感。当年他便是看不惯,才执意离开的。而今还有没有这个必要再投身于其中?
沈鲤已是看出,党争其势不可挡。他不愿身陷囹圄,与热衷于结党营私之辈同流合污。当年离开,也是为了让自己起码可以做到独善其身。现在重回朝堂,是不是与自己的想法相悖了?
沈鲤耽搁了好几日,一直没有动静。周氏对此不免感到奇怪。能入阁,难道不是全天下学子的梦想吗?为何自家老爷却似乎心存疑虑?
周氏又等了几日,见沈鲤还在犹豫,便主动谈起此事。
“老爷为何而忧?”周氏笑吟吟地道,“而今黄河已是筑起了大堤,再不会有过去的水灾了。心事已了,老爷何不欣然赴任?陛下可还在京里等着呢。”
沈鲤对这位继娶的周氏一直很好。他们二人自婚后感情甚笃,现下夫人问起此事,他也愿意如实相告。“我正是为了此事而虑。”他犹豫了下,“夫人,若是我……抗旨不遵,你可会怪我?”
若是沈鲤入阁,周氏就会授封一品诰命。放眼整个朝堂,也只阁臣的家眷才有这个殊荣。
周氏朗笑道:“老爷觉得奴家是这等人?”她望着沈鲤的目光中绽放着绚丽的异彩,语气中带着娇嗔,“结缡数十年,老爷竟还不知奴家是什么脾性的人?”
她起身走到沈鲤的背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膀,“奴家知道老爷心怀天下,即便赋闲在家,可心中抱负从不曾放下。眼下正好有个机会,为何不迎难而上?难道朝中人心,比这黄河水灾还叫人头痛?人不胜天,老爷都赢过了老天爷,还慌的什么?”
“若老爷觉着奴家是那等贪慕虚荣之辈,奴家现在就舍了这儒人身份。谁爱当谁当去。”
沈鲤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拉过周氏的手,转过去看着她,“当年我辞官时,陛下……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