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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涉郑梦境,史宾不由紧张起来,“娘娘向陛下进言了?”
“可不是。”太监撇撇嘴,“现在直隶乱成一团,大家见帝后不和,觉得娘娘要失宠了,都忙活着打扮自家女儿送进宫来当主子娘娘呢。要我说,娘娘哪里就这么容易失宠?都叫陛下捧在手心里十几年了。陛下呀,情长着呢。”
要是已经过世的冯保和文忠公听见这话,怕是要摇头了。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朱翊钧是个什么脾性。
帝王贵胄,那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人物。
史宾只觉得自己心狂跳地厉害,却又不敢叫旁人看出来,连催都不曾催一声,只跟着那太监慢慢往上走。心里倒是打定了主意,等入宫后就向天子说一说开矿的事。
无论如何,矿是断不能开的。这件事他和郑梦境是一个立场。
不过,若是能在陛下面前替娘娘美言几句,让他俩重新和好就更妙了。
史宾想起自己新准备了一套从马六甲带来的西夷衣裳,到时候送给娘娘,不知道娘娘穿了会不会叫陛下耳目一新。
朱翊钧听说史宾来了,赶忙叫人进宫来,也免了寻常的那套虚礼。这叫田义心里很不是滋味,见史宾的时候没少叫人吃白眼。史宾也不在意,宫里本就势利,自己久不在宫中,难免人走茶凉。
等见了史宾,朱翊钧看过了递上来的礼单,就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回京来。“秉笔的位置朕还替你留着。”
史宾犹豫了一下。回京来,意味着可以更多地见到郑梦境,也能在许多地方帮着她。可这些时日在海上和月港的遭遇令他不得不放松。若是此时离开,便意味着假倭与沿海乡绅的勾结会越发紧密。而假倭本就是大明朝海上的重要敌人。
史宾也曾想过自己向朱翊钧讨了兵权,在漳州组建一支独立的海上力量,与假倭相抗。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天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疑心病重,几乎是每一个帝王的特征。他已在海事上有所建树,要是让天子以为自己想要聚集一支力量包揽了所有海事,并于漳州起兵事,闹起兵祸来,就与自己想法相悖。
史宾是太监不假,不会娶妻生子,可兄弟却是有后人的。待立了新国朝,便是无法呆在漳州,带着家人逃去外海也是条活路。
林海萍嘲笑他想得多,做得少,史宾承认这一点。这是他多年来在宫里浸润下来的性子,透进骨子里去了,再改不掉。
何况他还担心自己的提议会不会令朱翊钧联想到其他人身上去。比如……翊坤宫。
可身为大明朝的子民,史宾放不下沿海作恶的海贼。就此回京,放弃与他们抗争,史宾有些做不到。
种种缘由叠加在一起,让史宾不得不犹豫是否回京。
朱翊钧见他犹豫,便道:“你先想想,此事并不很急。”心里觉得可惜,念着得另选几个人。
还有几分不屑与不满。史宾的这种犹豫对他而言是一种轻慢,本该为天家做事,指哪打哪,现下却因己之利想要拒了。看来海事的利润果然丰厚,也不知这人在漳州可有藏下多少银两。
没见着人前,朱翊钧觉得他哪哪儿都好。待见了人,就不那么亲了,各种念头都冒了出来。
不得不说,史宾对朱翊钧的脾性还是摸得挺透的。若他知道朱翊钧心里在想什么,现在怕是得拍着胸口大喘气,觉得自己没提组建兵力是特别明智的选择。
史宾看着天子脸上淡淡的表情,知道他对自己方才的犹豫有了不满。此时提及郑梦境必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可他又怕此时不提,以后便再没有机会了。踌躇了一下,他道:“听说……陛下同娘娘置气了?”
朱翊钧斜睨了他一眼,“怎么?要替皇后说情?”
史宾忙低了头,“不敢。”却又道,“不过奴才觉得,娘娘所进言的话,并不错。”
朱翊钧冷哼一声,“怎么?你个奴才也想对朝事大放厥词?朕不想听这些。”
史宾垂了头,静默了一会儿。他原想对朱翊钧说,而今海上假倭与佛郎机人横行,若是开矿会引起不必要的内耗,而沿海一带的乡绅已与他们勾结多年,绝不能就此不管。
若说宗亲是大明朝一个巨大的包袱,那这些里通外贼的大明朝子民就是不断蚕食的蛀虫。全是国蠹。
可史宾不能说,他手中没有证据证明乡绅与假倭勾结,即便有,也只能证明这一家,扳倒一个人。可朝中为官的,家在沿海一带的,又有几个是清白的?砍了一个,后头还有千千万万个。这事儿,他一个人做不来。
何况天子已是显露出对自己的不信任了。事涉机关要务,绝不能再提。
对秉笔之位,史宾还是心动的。没人想过在海上漂泊不定的生活,在海上久了,还是会想要留在陆地上,脚踩着的是坚实的土地,令人感到无比安心。
史宾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回郑梦境,以送礼的名义去,问一问娘娘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一想起郑梦境,他的脸上就不自觉地带了红晕,极浅极浅。
落在朱翊钧的眼里,就很不是滋味。勾起早些年被他埋藏在心里的那一丝隐秘的猜测来。收在袖中的双手慢慢收拢成拳头,一点都没叫人知道,连一直在边上服侍,全副心思放在他身上的田义也没发现。
这股怒火令朱翊钧想要找个地方宣泄,可是眼下不行,他还得端着,当着这些奴才的面,断不能失了君威。
“你退下吧。”朱翊钧冷冷地道,“朕累了。”
史宾没说话,躬身施礼退出启祥宫。今日的天子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因为陛下的年纪大了吗?开始恐惧起生死来——尤其是定了国本之后,一种随时随地会被人取而代之的害怕。
史宾这般想着,请了人给自己带路去翊坤宫,想要给郑梦境提个醒。
正殿内,朱翊钧枯坐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备了銮驾,朕要去翊坤宫。”
第120章
朱翊钧突然睁开眼,从睡中醒了过来,入眼一片漆黑。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下正躺在翊坤宫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朱翊钧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头有些疼得厉害;两边太阳穴的青筋直跳得脑子发木。他用力按着穴道,有些不愿回想起方才在翊坤宫发生的事。
手在榻上慢慢移动着;想要撑起身子来;却触碰到了床上另一个人。好似碰到了什么令人恐慌的东西一样;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
朱翊钧僵直了身子;慢慢扭过头去。
月光下;榻上的另一个女子被发丝覆着面,看不清容貌,她的身子像一块破布似的被丢在角落里。
朱翊钧停住了呼吸;轻轻地探出手去。极微弱的呼吸吹拂在指尖,痒痒的。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卸了力道般得垮下来。
月光不够亮堂,照不清榻上女子的形貌。朱翊钧伸长了身子;从榻边的暗屉里摸出几个拳头大的夜明珠胡乱放在榻上。有了亮光;他弯下腰,将女子的头发轻轻撩起,细碎柔软的头发自指缝间落下,就像主人那样不甚听话。
“小梦?”朱翊钧试探着叫了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身上被夜风吹得冷飕飕,想将床尾的被子拉上来盖着。被子的一角被郑梦境压住了,小心翼翼地搬开后,两股下的血色映入眼中。
朱翊钧再顾不得取什么褥子,喉头动了动,捂住郑梦境的耳朵,将殿外的宫人唤进来。
进来的是刘带金,她的眼睛红肿,一身被磨破的衣裳都没换。她手里举着一盏烛灯,自推开的殿门走进来。跨入里殿起,散落一地的华服冲入眼中,叫她又回想起午后听见的,自里殿传出的女子尖叫声。
“去打盆水来,温的,多备些丝帕。”朱翊钧没想让她走近,在人还离得老远的时候吩咐。心怦怦跳着。烛灯照亮了殿内的狼藉,它们刺痛了朱翊钧的眼睛,叫他回想起所不愿回想起的一切。
求饶声,尖叫声,痛斥声,所有当时被故意忽略的声音统统夹杂一起,于此时冲向了他的耳膜,他的脑子。
自己的孩子们当时也有听见吗?
心跳得越发快。
殿外的那些都人,太监,是不是也听见了?
冷汗自背心沁出。
刘带金很快就准备妥当,端着铜盆并一叠丝帕进来。
“就搁哪儿。”朱翊钧不敢看她,生怕自己会在对方的眼中看出对自己的责备,“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