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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舍不得谢昀?”徐夷则笑了,几步上前,从光中走到影下,“你大可不必这么决绝,殷士茂一死,一切盖棺定论,再不会有人提起谢迁当年与突厥的约定。”
冉念烟冰凉的手背抵在眉心,借此消解脑中昏昏沉沉的混乱。
“事实就是事实,不知道便算了,既然知道,就不能再和谢家有牵连。有人知道,就有被揭露的危险。”
徐夷则的笑意凝在脸上,“冉念烟,你是在怀疑我。”
冉念烟冷笑一声,抬眼直视他空冷的眸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搜罗罪状,要挟朝臣,这些不正是你最擅长的吗?我一直不明白,上一世你自西北起兵叛乱,我派谢暄亲赴军中督战,为何屡屡获败?想必你当时就知道这件事,用谢尚书的名誉胁迫他,他在处事时心思颇重,对至亲却最为纯孝,你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对不对?”
徐夷则的脸色愈发沉重,最后,怒极反笑,总是在温暖的阳光下,那笑意也过于寥落森冷。
“你太低估我,对付朝廷的乌合之众,就算不动谢暄分毫,我也有十成的胜算。我这么做,是因为我高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首辅倍感煎熬的机会,我怎能不好好利用?”
这回轮到冉念烟面色苍白,咬着牙极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你真无耻。”
字字都带着鄙夷与厌恶。
徐夷则道:“成王败寇,彼此彼此。可你知道定熙一朝的实录中如何评价你吗?‘独臂难支,其情可悯’,还算留情吧?可若是我败了,你和谢暄又会如何在史书上描述我?乱臣逆首?死有余辜?人人皆欲生啖其肉?呵,连一丝怜悯都不会施舍给我。”
冉念烟浑身发抖,他说的没错,他的所作所为本就不值得怜悯,可倏忽想起,他最终还是还政于萧氏皇族,治下国土,百姓安乐,物阜民丰。
她不由得沉默了。
比起他为天下带来的繁荣图景,那些最初的所作所为反倒不值一提,而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一扫天下弊政,毫无私心吗?
如果真是这样,比起标榜道义,实则功利的谢暄,徐夷则的确更可算得上坦荡君子。
徐夷则道:“回去吧,伊茨可敦有话对你说。”
冉念烟道:“那你呢?”
徐夷则敛去怒容,云淡风轻地笑着道:“去吧,我等你。”
冉念烟忽觉心里一荡,他说他会等她,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使她心中顿生涟漪,好像他永远会迁就她,无论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都会主动忘却。
“嗯。”她淡淡应了声,随后回头,缓缓走出他的视线。
她走远后,徐夷则倚在槐树旁,看着叶间洒落的天光,似笑非笑地长叹一声。
终究还是过不了这一关。
···
伊茨可敦依旧坐在堂上,正和苏勒说话。
苏勒明显是气急了,也难怪,方才谢暄在时他便压抑不住怒气,何况现在只剩他们母子二人。冉念烟入宫后曾粗略地学过突厥语,知道些浅近的句子,能大略听出苏勒是在质问伊茨可敦,为何包庇谢迁。
伊茨可敦正对着门,因而先看到冉念烟进门,随即扬起了善意的笑。
苏勒这才意识到门外有人,蓦然回头,脸上依旧是通红的,残存着狰狞的怒意。
“你来了。”伊茨可敦道。
冉念烟点头,行礼,坐在方才的椅子上,依旧在伊茨可敦身边。
苏勒僵立在原地,愤愤然离开了。
冉念烟并未对他的离开做什么表示,此时太过惊讶反倒不好。他不是对自己生气,故作惊讶,倒像是她想多了,不如由他去。
伊茨可敦道:“他并不是针对你。”
冉念烟笑道:“特勤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过后就会明白您的苦心。”
伊茨可敦点点头,道:“我找你来,是为了说些别的话。”
冉念烟道:“是谢公子不能听的话?”
伊茨可敦笑了,道:“只有你能知道,连苏勒和聿里斯也不能听。”
冉念烟疑惑地道:“聿里斯?”
伊茨可敦道:“就是你表兄,这是他在突厥的名字。”
冉念烟道:“他离开草原时大概只有七岁,竟然还记得当时的名字。”
伊茨可敦笑道:“就算他忘了,我也会记得。”
冉念烟被她话里的含义惊得一时不能言语,良久才郑重地追问:“您的意思是……你们在突厥时就认识?”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徐夷则的母亲是个突厥女人,却并不知究竟是谁。徐衡是个极自律的人,这一点刚从他平日的行止便能看出,绝不是能伪装出来的。若不是真有感情,他便不会置京城的妻子不顾,同另一个异族女子养育一个孩子。
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真心垂怜那个女子,怎么不将她一同带回京城?莫非是怕嘉德郡主苛待她,还是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现在看来,这个女子不但是突厥人,更是伊茨可敦的旧识,很可能就是追随她走上逃亡之路的突厥贵族女眷。除却与昆恩可汗同气连枝的王族,还有许多忠臣携家带小追随着伊茨可敦,其中想必有许多忠良的子女。这些人和昆恩可汗一样,自小钦慕大梁风雅,甚至母族本就是汉人,自然会说汉语,与徐衡情投意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异国他乡,征戍劳苦,经历过这种寂寞的人难免在困顿的痛苦中寻求一些慰藉。
伊茨可敦并不否认,也并不承认,只是道:“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这些年过的很辛苦,所以我希望有人能分担他的心事,如果他愿意告诉你,那么我会在长生天前为你祈祷。”
冉念烟知道,长生天是突厥人的信仰,看来伊茨可敦在突厥多年,早已融入突厥人,忘记了曾经的信仰。
她却从未听徐夷则提起过突厥人的神,看来在思想上,他早已和汉人无异——或者说,他本就是徐衡的儿子,本就是汉人,不过是容貌上的与众不同常常使人误会,将他看做异类。
“可是,为什么是我?”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伊茨可敦笑了,道:“我的傻孩子,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你不知道,你是他唯一愿意亲近的女子吗?”
☆、第八十七章
伊茨可敦即使知道的再多; 也终究不能看破轮回。她所知的,不过是倚仗自己对徐夷则的了解,一眼便发觉处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异乎寻常的态度。
他并不是不与别的女子相处; 光是徐家的几位小姐,见了这位堂兄多少都要寒暄几句的; 可伊茨可敦却发现了一丝连徐夷则自己都没留意的迹象。
“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你。”伊茨可敦道。
冉念烟极心虚地一笑,道:“这好像并不能证明什么……不曾提起,又何谈亲近?”
伊茨可敦道:“他是在保护你,若不是我用一些事情要挟他,他也不会勉为其难地让我和你接触。”
冉念烟道:“您不像是坏人; 我也不用他保护。”
伊茨可敦道:“有时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们中原有一个词,‘光风霁月’,我很喜欢。可风何尝永远是和煦的,月有岂能长明?自然有阴雨晦冥的时候。”
冉念烟不由得有些紧张,伊茨可敦的神色未变; 可就是这份从容才令她心悸——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绵里藏针的威胁,这十余年的风霜并不是全无痕迹,起码磨砺了她的心志。
冉念烟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伊茨可敦道:“你已经懂了,只是装作一派天真,怕被我看透; 让你有去无回。”
她不待冉念烟反驳、承认或是辩解,继续道:“谢尚书的事,裴卓将军的事,这些都是陈年的隐秘; 一文一武,一生一死,势必会引起朝廷的动乱。一旦证明裴将军是冤死的,皇帝自毁长城,将会失信于天下;一旦揭露了谢迁的罪证,他所辅佐的太子萧穆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国主不服人望,国本扑朔迷离,大梁安能稳固?皇帝绝不会坐视此事发生。谢暄为了父亲,身不由己,迟早会卷入此事,而你,本可抽身事外的,如今却不得不与朝廷较量,做朝廷心腹之患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她居然连这都能看破,冉念烟暗暗攥紧了衣袖下的双拳,余光斜扫着被阳光镶上一层耀眼金线的房门。
苏勒夺门而去时虽然忿忿不平,却也没忘了关上门,这明显是有意为之,将她们二人单独隔绝在此。
一旦想到徐夷则就在门外,和自己咫尺之遥,冉念烟忽然觉得心安,隐隐觉得他总不会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