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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团儿去了,皇帝这才拢了拢袖口,捏捏里面团成一团的绣品,哼了声:“竟然拙成这副模样!”
笑了半晌才又摇头:“也不奇怪,瞧你自己将伤口裹成个粽子,就也该不奇怪你能绣出这么个东西了!”
想到她的伤……他又忍不住垂首,长眉紧蹙。
过一阵,便又忍不住攥了空拳轻轻砸了桌子一记:“亏你想得出来,熊瞎子……你还真绣出个瞎的来。怎么着,以为闭上眼就看不见?”
顿了顿,却是轻叹如烟,徐徐挑起唇角:“……可是我怎么这一闭上眼,你就,在我眼前儿呢?”
皇帝如此亦俯亦仰,若笑若忧。半晌才徐徐平静下来,抬手又拿起奏折来批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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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进来的时候,瞄着天色已是点点变暗了下来,便觉得头发又白了一半。
可是再愁白了头,也得上前问:“主子……今晚的饽饽,可用哪一品?”
皇帝面无表情:“老规矩。”
李玉耳朵旁就是嗡了一声。
心说这都连续多少日子要那桂花糖新栗子面儿的饽饽了?可是又连续多少日子只咬一口,就丢在一旁说味道不对了?
他都快被皇上磋磨死了,那些御厨们,包括御膳房的首领太监们也快要准备白绫子上吊了。
实在是摸不准圣意啊……既然不满意,又何必天天都叫?既然天天都要,那又是哪儿不满意呢?
整个御膳房,首领太监亲自带着,专门调了白案上的掌事御厨,将那饽饽的配料全都拆散了,揉碎了,用天平按样称重,一钱一钱地反复试验,就希望能做出一个配比能叫皇上满意的。可是忙活了这些日子,皇上给的话儿还是一式一样!
李玉在这发愁,半天忘了应声。皇帝这才抬眼盯他一眼:“还杵着做什么?”
李玉这回索性噗通跪下了:“主子,奴才该死,还求主子示下。”
☆、64、君心
64、君心
“又有何为难?”
皇帝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半点。他一面翻着奏折,一面徐徐道:“这饽饽从前也不是没用过。上回你主子娘娘用了也说好,怎么这其后反倒做不出那个味儿来了?”
李玉终究是李玉,一下子心下便是敞亮。
他出了养心殿,直奔御膳房。御膳房首领太监张兴一听果然还是要那饽饽,真是要哭了。
李玉这回却眨眼一笑:“张爷,我这回可寻着些门道。”
张兴这便连忙作揖:“李爷,求您救命啊~”
张兴这说着就赶紧亲自抽条凳,伺候着李玉坐下,亲自给李玉伺候着茶水。李玉嘿嘿一笑:“甭客气,咱们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皇上不满意,咱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李玉这卖够了关子才笑眯眯道:“皇上要的是八月份选秀初看那晚上进的那味饽饽。”
张兴忙叫查底档,然后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您老当晚还特地传旨,叫刘福封了个大食盒,说叫给一位秀女儿姑娘送去的。”
李玉便也一点头:“对喽!就按那晚的底账,配料一钱都别岔,按样儿做出来,许是皇上就点头了。”
“得嘞!”张兴欢欢喜喜地招呼御厨们赶紧挑开了火,现场就筛面的筛面,摇蜜的摇蜜。
不多时饽饽做得了,张兴千恩万谢地交给李玉给皇上送去,一众御厨一直送到门口,都巴望着万岁爷这回可饶了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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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也是兴冲冲地给送回养心殿去,心说这配料都是按着那晚的底档做的,配料和火候都半点不差,一定错不了。
可是皇帝依旧还是只咬了一口就又丢在了一旁。
李玉这殷殷的期冀都给抽走了,就跟脊梁柱子被活生生抽出去了一样,腿一软,真是险险就瘫倒在地上。
“瞧瞧你……”皇帝竟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淘气。
李玉是当年康熙爷将少年弘历养育宫中时就伺候在他身边儿的人,此时一瞧见主子眼底滑过的这丝淘气,竟忍不住湿了眼睛。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皇上露出这少年般的淘气?仿佛从雍正爷登基,定下秘密立储的规矩开始,皇上脸上便不见了这少年的神情。尤其是皇上登基五年以来,那脸上的神色更是叫他看不清、读不懂。
都说君心难测,他也明白,皇上身在这个位置上,全天下人都想揣度皇上的心思,皇上却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看透他的心……所以皇上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可是他却总忍不住怀念皇上小时候。那时候才十岁大点儿的皇上,便已文武双全,被康熙爷一眼看中,亲自带回宫中养育。那时候的皇上眼中的灵动和淘气,才更是符合他那个年纪的啊。
皇帝坐下,抬抬手:“起来吧。东西没错,配料也没错,火候与时辰都对,朕只是说‘味道不对’。”
李玉颤巍巍起来,躬身答:“若以味道,必定出自于配料。所有配料都是内务府里蜜户供奉的,底档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的不同……”
李玉瞄着皇帝:“是上回的饽饽乃是内管领清泰亲自供奉的,而这个月清泰差事轮空,不在内务府里应差,已是回他管领里去了。”
皇帝这回终于点了点头:“嗯。”
李玉心下嘀咕……这算是,方向对了?
☆、65、绿牌
65、绿牌
“启奏圣上,敬事房进呈膳牌。”外头赵进忠进来通禀。
皇帝每次用膳都要翻牌子,白日里的膳桌上多是翻宗室的红头牌和大臣的绿头牌,召见而论国务;从午时的晚膳,以至晚上的饽饽,便是翻嫔妃的牌子。
此时便该是定今晚儿是哪位嫔妃侍寝了。
敬事房太监张明端着朱漆大盘,躬身恭恭敬敬走进来,跪在皇帝面前。皇帝随便看过一眼,并未伸手。
若是往常,这便是“叫去”。
张明今儿顶着大盘禀:“回万岁爷,陆姑娘的绿头签已是备好了……”
张明说着还特地朝皇帝示意语琴的绿头签所在的位置。
皇帝的目光滑过那绿头签,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储秀宫,贵妃位下学规矩女子,陆氏,语琴。
皇帝伸出手去,却没翻那牌子,反倒莫名轻叹了一声:“这样快。”
张明心里也一个翻涌。心说,皇上说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啊?
张明只能小心提一口气:“回皇上的话,实则奴才们前儿就做好了一版,只是后来还是觉着不满意,总要更精益求精,于是这又重新又做了一版……”
张明心说:“皇上您就直接翻了这陆姑娘的牌子,不就完了么?”
皇帝终于伸手,指尖碰上那绿头签。
张明终于悄然松一口气。
可是孰料,皇帝却是将那绿头签直接拿起来,塞进张明袖筒里去:“……朕还没说要呈上来,你这当奴才的就不必自作主张。先收着,现在不用。”
张明这便心下咯噔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儿这是做错了。
张明小心翼翼问:“……请皇上示下,那奴才该哪天呈上来?”
皇帝微微抬头,目光穿过槛窗望向天际。
秋日夜空,澄澈幽蓝,更衬得月光如洗。
他扬一扬眉:“……重阳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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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这也一头冷汗退出去,在外头遇见李玉,低低问:“皇上近来,这是怎么了?”
李玉叹口气:“自从没了二阿哥后,皇上便一直没有复原吧。”
张明便也点点头,末了又嘀咕一声:“重阳节后才纳新人,这有什么讲儿么?”
李玉思忖片刻答:“重阳敬老,许是皇上要为太后格外献一份孝心吧。于是此时心都不在纳新人这儿。”
两个太监在外头借着夜色嘀咕,殿内皇帝却一个人悄然展开了那幅熊瞎子看。
绣品因在袖口里捂了多时,此时已是染上了他的体温,托在手里便如软玉温香。
他看着,微微含笑,末了却还是轻叹一声,又妥帖收好。
“李玉,”他扬声唤李玉:“去告诉你娴主子,明日得空,朕与皇后去她宫里看她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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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承乾宫,娴妃欢喜得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塔娜,你快去柜子里瞧瞧,我还有哪件儿新衣裳没在皇上面前穿过?不要那些苏绣、杭秀的,苏州制造、江宁织造进贡的那些统统不要!给我找找,还有什么别有咱们满洲特色的,跟那些汉姓的蹄子穿的都不一样儿的那些。”
塔娜却没行动,反倒先上前拦着:“主子……皇上说要跟皇后来看您写字。您的字还没写完,更别说……还有皇后吩咐的《说文解字》和《后汉书》……”
☆、66、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