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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便怎么也止不住。卢楚先是故意对自己的官位去留全盘托出,摆出一副坦而告知的姿态,然后又把话引到了山洪……他想知道什么,莫非是那个枢密在益阳做了什么?
稀里糊涂地将饭吃完了,祁昭对兰茵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临清说。”
卢楚闻言,没有再客套,显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兰茵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两,卢楚打趣道:“你放心,就算打起来我也会让着思澜的。”
祁昭嗤之以鼻:“我用的着你让?”
兰茵见他们相互挤兑,反倒是放了心,便领着丫鬟一齐回了卧房。
门被关上,脚步声叠踏,茜纱窗外人影憧憧,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没了声响。
卢楚站起身来,走到祁昭跟前,倏然揪住他的衣襟,朝着脸颊给了一拳。
祁昭早有预感,没躲没避,生生挨了这么一拳。
他等着第二拳,可迟迟没下来,于是没所谓地擦了擦唇角的血沫子,笑道:“这就对了,想打人还是想骂人,干脆点来,在兰茵面前装的那个样子,我都替你累得慌。”
卢楚胳膊端着,细密织就的素色袖子翩然垂洒,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脸上浮出一抹温吞的笑意,却再不似从前如点墨般清淡,像是含了机锋,带着一些冷硬的锋刃。
“你好好待兰茵,不然,我总会阴魂不散。”
祁昭心想,你还真是说到做到,上一世就因为我没好好待兰茵,让她受了委屈,你就不惜要横刀夺爱,一枝红杏入墙来。
可这一世,定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祁昭平视他,说了些出自肺腑的忠告:“你不要把心思放在兰茵身上,你最了解她,既已嫁为人妇定会心无旁骛,还是趁着大好年华另觅良缘吧。”
卢楚冷哼了一声,敛起袖氅,越过他往外走。走到一半,祁昭叫住他:“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面前人蓦然止步,若不是背对着他,定会看见他僵硬的脸色。
“你母亲尸骨未寒,料想你也不会有心情特地来看看我和兰茵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特意登门是为了什么?”
卢楚勾起一抹不羁,继续往外走,道:“你猜。”
祁昭愣了愣,等到想起来要拿茶盅扔人的时候卢楚已走得没了影。
他满怀心事地回了内室,见铜妆镜前,淑音和锦瑟正给兰茵拆发髻,辰珠缩在兰茵跟前抹着眼泪,兰茵拉着她的手正低声劝慰着些什么。
祁昭轻声咳嗽了一声,辰珠觑见他,忙站起身来要躲着出去。他一把把她捞回来,耐着心说道:“我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你自己个说你长没长脑子,临清刚回来,官吏升迁安置向来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落定的,那是机密,你就这么口没遮拦地去瞎打听,让他以为是我指使的呢。”
辰珠愣了愣,被泪水洗刷得莹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昭看。
祁昭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想想吧,以后说话带点脑子。”
辰珠懵懵懂懂地被淑音拉着退了出去。
一直对着铜镜梳理头发的兰茵眼看着丫鬟都退了出去,将梨花木梳放回妆台上,有些疑惑:“我总觉得你不必和临清如此疏远。”
祁昭弯身坐在榻上,凝着神色思索了一会儿,总也理不出头绪,便道:“我心里总是有种预感,道不清说不明的……”他抬头看了看兰茵,笑说:“怕说多了你以为我是小人之心。”
兰茵回眸看他,半天没说话,只盯着他的唇角:“这是怎么了?”
祁昭摸了摸裂开的伤口,细小却嘶嘶入肌理的疼,兰茵蹙眉,忙说:“别乱摸。”她起身从屉柜里找了药膏,拿手轻轻沾了乳黄色的药膏给他抹上,祁昭只觉一股清凉的蕴藉顺着伤口渗下去,浑浊着细微的刺疼。
见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兰茵有些担心,“有话就说,我不会多心。”
祁昭那琥珀色的琉璃眼珠深深许许地凝睇着兰茵,蓦然握住她的手,宽大而带着薄茧的掌心攥着柔软若无骨的小手,越攥越紧,直至最后竟有些发抖。
……
清晨一大早祁昭便去了刑部,许知书的案子他还得继续过问,因疑点良多,他同尚书禀报延后审理。
淑音和锦瑟照常来内室伺候兰茵梳洗,却见她披着寝衣站在窗前缄默不语,纤细的影子垂落在地上,迎着朝霞似锦,竟有着说不出的忧郁。
两人不明所以,却先看了一地染着浊液的帕子,脸红着收拢起来。淑音最是贴心,上前低声询问:“郡主,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兰茵双眸迷蒙,犹在出神,胡乱地点了点头。
清冽的浴水漫过肌肤,淑音不禁皱眉,待看清了更多,有些气恼道:“这样怎么能行,郡主是金枝玉叶,身体娇嫩,祁侍郎也太胡闹了。”
兰茵的神情依旧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嗓音微哑,犹如染了水雾的朦胧,慢慢地问:“如果一个男人只愿意与一个女子享床榻之欢,而不愿把心事向她吐露分毫,他会是真心地喜欢这个女子吗?”
淑音心里一动,有些意会了兰茵的抑郁寡欢。斟酌了良久,才劝:“您与祁侍郎是新婚夫妇,难免彼此不够了解,往后岁月长着,总要多多磨合。”她心里倏然划过一个念头,若是郡主嫁的是卢大人,这些事,这些烦恼定不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六点差不多还有一更~~么么哒,爱你们。
第29章
兰茵将手搁在橼木浴桶的边缘上; 修剪光滑圆润的指甲片上染着鲜妍欲滴的丹蔻,像是娇花蒙了露珠; 沾着溶溶雾色。
她不说话了,如弯月的细眉微微蹙着; 如笼着一抹轻纱。
这些日子祁昭总是辗转于府邸和刑部之间,就算是休沐,却也不见丝毫松散。许尚书为儿子殚精竭虑,多次上门恳求照拂; 起先几次被祁昭一顿数落。按照手里现有的证据很难给许知书定罪; 如今许尚书这做派让外人看在眼里,还以为他要徇私似的。
关于徇私一事,许尚书倒是有意无意地试探过他,能否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为他在刑部奔走一二; 能为许知书争取免于牢狱之灾。
祁昭对这些话很是敏感; 立即问是否觉得许知书真的杀了人。许尚书立马变得谨慎,他自觉自家儿子纨绔荒唐有余; 但不至于敢去犯人命案子。
祁昭也是这样想到。便说句粗俗些的话; 许知书出入风月场所; 是红袖罗帷间的常客,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有见过; 至于为了个民女而去杀人,把自己后半生都赔上吗?
他这样想着,觉得定是有什么证据被忽略了; 便绝心亲自去往死去的绿云姑娘家吕家村一趟。他正让李长风去收拾鞍马,却恍然见封信也在收拾包袱,大大小小的金纸元宝拢了一包袱皮,还附带着些香烛供果。
封信道:“夫人去要陵寝拜祭老安王殿下和王妃。”
他一愣,抬起胳膊照着自己的头狠拍了几下。
这日罕见的没有出门,只围在兰茵身边,一会儿给她温茶递香,一会儿帮她参谋衣衫,很是殷勤。兰茵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浅笑:“我听封总管说了,我只是想着成亲后应去跟爹娘说一声我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你公务繁忙就去忙吧,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祁昭从身后拥住兰茵,温煦道:“总得让岳父岳母看看我长什么样。”
兰茵心中一暖,面上挂着的笑容越发甜美和沁,正仰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要说些什么。李长风又在门外小声叫唤:“大人……”
祁昭陡然觉得烦躁,隔着茜纱窗纸冲外面叱道:“滚!”
李长风息了声,没再说话,只是没走,依旧在窗前左右踱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先跟大人说一声比较好。”
祁昭又要开嗓子骂人,被兰茵拦住了,她低声道:“让他说吧。”
李长风如蒙大赦,连忙道:“大理寺少卿长孙乐请求致仕,陛下已恩准,并颁旨由卢楚大人接替大理寺少卿一职。刑部李尚书传来信儿,许知书的案子大人不必再费心了,他探听到陛下有意让大理寺接办此案。”
祁昭愣了,外面回完话的李长风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兰茵察觉出来些不对:“为何要让大理寺接办,这案子本已在刑部,莫非是天家对刑部不满?”
祁昭思忖了片刻,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可能是因为许尚书与我走的太近……”兰茵自觉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祁家本就纵横朝野,交友广阔,这也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