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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伤刚痊愈,便有心事了?”慕容泓本不想开口的,可那只小手一直在那儿不停地一抠一抠,他看得久了,那动作倒似抠到了他心上一般,扰得他睡不着了。
长安回身,见慕容泓睁着双眼侧躺在软榻上,其势如春山横翠其韵如秋水盈月,哪像睡觉,分明是在勾人。
她走过去,在离软榻两尺远的地上盘腿而坐,道:“陛下您心里的算盘何时停过吗?若是您的不停,奴才这心里,也永远有算盘珠子在响呢。”
慕容泓看着长安的眼睛,那眼睛里本来有一堵墙,就竖在那水光灵动的背后,无形却坚韧,仿佛能阻隔这世间除了她自己之外一切的人事物。
但如今,那堵墙却仿似正在无声无息地出现裂缝,她的眼里,居然也让他捕捉到了柔软的目光,火星一般微弱却真实地闪烁在那黝黑的瞳孔深处。
“活得如此辛苦,你可曾想过,也许,朕并给不了你想要的。”慕容泓斟酌着道。
长安坦然道:“无所谓啊,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路的尽头是断崖,只要在奴才自己跳下去之前您不要推奴才下去,奴才便不后悔。”
慕容泓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他少有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他感觉不管自己怎么想,答案都未必是答案,所以他一定要问她一问。
这个问题本不该问出口的,而且她也未必会回答。但……看她这副坦然的模样,仿佛不管他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会如实回答一般,他又觉着,问一问又何妨呢?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得不到答案而已。
问题还未问出口,他心跳倒先快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呼吸控制在一个显得自己心平气和的频率内,他道:“那次,朕是真的打算放你出宫的。你……为什么又选择留下来?”
他自觉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殊不知,若人在某些时刻真能将自己的真情实意掩饰得一丝不露,这世间,便不会有那许多痴男怨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了。
长安在他清澈目光的注视下微微弯起唇角,说了句与他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却又可以当做答案的话:“陛下,奴才觉着就这样陪着您挺好的,不需要更亲近了。”
慕容泓眼神一凝,虽是在意料之中,却没想到亲耳听到这个答案自己居然会那样怅然若失。他自然不会将这种怅然若失表现出来,而是恼怒地瞪了长安一眼,道:“谁要与你更亲近!”说罢转过身面向另一侧躺着,背对着她。
长安心中叹息:多希望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少年心性,虽是傲娇别扭,虽是龟毛难伺候,但至少,他还单纯得不知道强取豪夺。
看着从枕上蜿蜒下来的他的长发,她伸出手去捏住一小绺,轻扯了扯,唤:“陛下。”
头皮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不痛,还有些痒。慕容泓心中有气,不理她。
“陛下。”长安又扯了扯他的长发。
慕容泓觉着这样的动作带着点讨好的亲昵,心中不由一软,然而想起她那句“不需要更亲近”,却更是来气,冷声道:“放肆!还不撒手!”
“陛下,您什么时候选妃?不提前做些准备么?”长安果真撒了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问道。
慕容泓本是闭着眼的,闻言又睁开双眸。
是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大婚,封后,选妃……这些想起来仿佛还陌生和遥远着的事,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
这时候他心中忽又苦涩地觉着好受了些。没错,方才那个答案,配着眼下这个问题,让他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因为眼下这个问题,是他无论如何都要面对,无法逃避的。
在这个前提下,方才那个问题,愈发显得不该问了。他想得到什么?他能给她什么?是他一时糊涂了。
好在她始终是清醒的……是的,始终清醒。
慕容泓躺平身子,望着她问:“你有何建议?”
长安看着他无论是脸色还是眼神都已恢复如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强行忽略那一丝丝不该冒头的情绪,她道:“奴才无意插手您的后宫之事,只是,奴才觉着选妃是个做局的好机会。不用多,只要做成一个小动作即可。”
“说出你的想法。”慕容泓道。
长安知道如今在甘露殿守卫的都是褚翔的人,基本不会再出现被人听壁脚的情况。然她要说的这件事太过重要,于是还是凑上前趴在慕容泓的耳边道:“比如说,届时有资格竞争皇后之位的总不会只有一人,而若是有两位的话,您从中选一位,大家都无话可说。可若是这两位姑娘自己决出了胜负,并且胜出的那位姑娘所用的手段还不甚光明磊落的话。您说,落选那位姑娘的家族,对中选那位姑娘的背后势力,会不会产生怨怼之情?即便两家是同气连枝世代交好的关系,恐怕也不能一点嫌隙都不生吧?”
这一点慕容泓当然明白,家族结盟大多建立在利益共享的基础上,一旦利益失衡,那么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固若金汤的联盟,崩塌起来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罢了。
“要设计这一点,很难。”他实话实说。
长安笑得奸猾,道:“奴才知道难,难就难在,咱们对咱们要设计的对象一无所知。这些高官勋贵世家大族的小姐,寻常人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要了解她们。但是,咱们只要得到一个人的帮助,便有这个可能化难为易。”
慕容泓看了她半晌,缓缓起身,坐在榻沿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朕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朕的儿时好友已然所剩无几,想着能多保全一个也是好的。”
长安默了一瞬,抬头看着他轻声道:“陛下,这样的机会不常有的。奴才原本想瞒着您先斩后奏,是您在雪浪亭的那一个回转,让奴才改变了主意。陛下,奴才虽与陶三小姐只见过一面,但依奴才看来,在她心里,和别人富贵安荣的一生,及不上与您惊涛骇浪的一瞬。撇去旁的不谈,于她而言怎样才算成全,您应该比奴才更清楚。”
慕容泓沉默地与长安四目相对,既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羞耻,又为长安对他的了解程度感到心惊。
“陛下,您知道方才奴才为什么说跟您无需再亲近了么?”长安问。
慕容泓看着她,不语。
“因为人如果靠得太近,就会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进而忍不住互相温暖。如果这样,当其中一人离开时,剩下的那个人会觉着冷的。不靠近,不温暖,将来万一哪天奴才不得不离开,您就不会觉着冷了。”长安本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明白在江山社稷面前,多余的情感对他而言有害无益。谁知说着说着,自己竟然伤感起来,为免被他看出端倪,她稍稍垂下眼睑。
话音方落,他俯下身,一只手探过来,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长安莫名所以抬头看他。
他神色不虞,拽着她那只手往他身边拖去。
长安不得不顺势跪坐起来向前膝行两步到他腿边。
他低眸看着长安的眼睛,目光锋利得让人微疼,道:“经历了雪浪亭一劫,你觉着朕还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朕的身边吗?”
长安:“……”
“忘了你自己曾经向朕承诺过什么?没关系,朕一个字一个字地背给你听。你说过,当朕朱颜绿发青葱年少,你在朕身边;当朕春秋鼎盛年富力强,你在朕身边;当朕白发耄耋垂垂老矣,你还在朕身边。平生所愿,唯此而已。如果说你说得不作数,那么今天此话经朕口出,君无戏言,你可记住了?”慕容泓手上微微使了些力,似警告,似威胁。
长安忙道:“奴才记住了,奴才从来也不曾忘啊,方才不过打个比方罢了。”
“朕不喜欢这样的比方。”慕容泓掷回她的手。
长安揉着腕子,试探问道:“那奴才的提议……”
“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朕还不允,倒显得朕有多舍不得一般。你想做便去做罢了。”慕容泓转身又往榻上一躺。
“那奴才斗胆,借陛下书桌一用。”长安道。
慕容泓不吭声。
长安知道他心里不快,不过此刻也顾不得了,不出声便只当他默许,她去到他桌边自己磨了墨铺了纸,提笔写字。
慕容泓赌气装睡,半晌不闻那奴才有声音,便故技重施,将眼睛翕开一条缝往书桌那边投去一瞥。
给不熟悉的人写信,又是这般至关紧要的事情,纵然心有七窍脸皮墙厚,长安到底还是为如何措辞而颇费脑筋。
看她一手撑在桌沿上,面有难色地咬着笔头托着腮,慕容泓心中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