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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知晓卫慈的身份,聂良都要怀疑卫慈是不是隐居世外、德行厚重的医者。
“发现还算及时,若仔细祛毒,除体弱一些,性命还是无碍的。切记不可过度劳累,更不能耗费太多精力,不然的话,先生怕会盛年早夭。”卫慈道,“慈瞧得出来,大兄将聂先生引为知己——依照大兄的脾性,聂先生在他眼皮底下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要消沉愁闷一世。”
聂良本想苦笑。
生活在乱世之下,活一日便是赚一日,盛年早夭与寿终正寝,二者能差几年?
聂良的身份注定他无法置身斗争之外,这次及时发现,但逃得了一次能逃得了第二次?
只是,万万没想到卫慈竟然会提及卫応。
聂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卫慈愿意相助的原因是为了卫応。
“天下英豪俊杰频出,称得上群星璀璨,然——世间仅有一个聂良。”卫慈轻生一笑,那张过分精致出彩的脸庞瞬间生动起来,似百花齐绽,“当然,聂先生的性命也仅此一条。”
聂良正要开口,他耳尖听到卫応的脚步,连忙住了口。
“子孝,药方都在这里。”
卫応取来数张药方,有些是竹简形式,有些则是折叠的竹纸,保存十分完好。
卫慈接过细看,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看得卫応小心脏七上八下。
“这些药方没问题,不管是药材还是计量,皆是针对风寒的良方。”卫慈看过之后将它们整理好,归为原位,“不过——治病要对症下药,聂先生虽有风寒的征兆,可这症状却是由毒物引起而非风寒,喝这些药,不但不能治标治本,反而容易加深毒素入体——”
卫応听后,气得浑身颤抖,若非场合不对,他都想拔出腰间佩剑杀光那几个随行的郎中。
“大兄方才说郎中口径统一,这事儿背后,怕有猫腻。”
卫慈没有多说,但意思很明显了,聂良中毒被害并非意外,几个郎中的行为也受到了背后黑手的唆使。与其将怒火发泄在几个郎中身上,让背后黑手有了警惕,不如将计就计。
聂良略微垂首,眸光略过几缕精光——
他虚弱一笑,轻声道,“家门丑事不可外扬,让子孝见笑了。”
卫慈给聂良重新开了药方,“聂先生体内淤积不少毒物,但祛毒并非一日之功,先生如今的身体也不适合用重药,只能慢慢来。慈医术有限,聂先生回头再找个信得过的医官看看。”
精瘦如春葱般的手指捏着笔,提笔落下,字迹干净又漂亮,看着赏心悦目。
聂良道,“不用,子孝医术良信得过。”
卫慈没有接话,落笔将药方交予卫応。
“聂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聂良心知,卫慈这是打算告辞了。
“的确有一事……”聂良目光游移,略显尴尬地道,“药方中有甘草,分量可否重一些?”
怕苦?
卫慈用眼神询问,聂良在“苦死”和“丢人”两个选择犹豫一秒,果断选择后者。
一直当背景板的丰真:“……”
他好像知道了某个秘密。
聂良病重无法起身相送,只能让卫応代替,周全礼节。
等离开一段距离,丰真的八卦因子忍不住了。
“子孝为何救他?”
虽说不了解聂良在聂氏的地位,但总觉得这人不好应对,留着是个祸患。
“聂氏家主乃是聂良的爷爷,这位老人家年轻时候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如今年纪大了,精力旺盛,依旧不输年轻人,一手掌控聂氏权柄。”卫慈神色冷淡地道,“他虽未昏聩,但也没有选出合适的继任者。时间拖得久了,膝下子嗣羽翼渐丰,人心浮动,开始肖想不该肖想的。”
丰真一下子就想到了浙郡许氏。
许裴和许斐两兄弟斗得这么凶,可不是爷爷偏爱幼孙,引起嫡长孙和嫡次孙的争夺?
聂氏的情况比许氏还复杂,许氏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只留下两房孙子,聂氏则不同。
“各房都觉得自己有希望,岂能和平相处?”卫慈眸光闪过一丝回忆,前世隐居中诏汴州,他也曾收到聂氏二房的招揽,试图让他和兄长效力的五房打擂台,“聂良可是孙辈最出色的,他还占了五房嫡长子的名头。若得到老太爷的青眼,连带五房水涨船高,所以有人忍不住了。”
丰真听后,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这么一说——聂良若是活着,反而能将聂氏的水搅得更浑?”
卫慈点头,“正是这个理。”
丰真咂嘴,“真瞧着,那个聂良不简单,若让他活着肃清聂氏内政,届时可是个劲敌啊!”
“慈说了,聂良的身子骨不适合过度耗费心血和精力。”卫慈垂眸道,“再者,聂氏内部势力交错,想要肃清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到的。聂良虽是孙辈最出色的,但聂氏五房的地位权利并不大,若非如此,出使他国的任务也不会落到聂良头上。他想肃清聂氏,路还长呢。”
丰真嘴一抽,呆呆问了句,“若是不遵医嘱——”
卫慈道,“易损寿数。”
内斗这种事情,基本每个世家都有,哪怕家风清正的上阳风氏也免不了。
不过风氏看得清楚,风瑾和风珏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和身为宗子的大哥风珪抢夺,树立根深蒂固的印象。虽说此举有些残忍无情,但风氏的根底和风气的确是诸多世家最干净的。
第1098章 反戈一击(六)
“主公不正愁无人牵制聂氏?”卫慈笑道,“聂良便是最好的棋子。”
这还是自动送上门的棋子!
对此,丰真只能为卫慈打call,无脑喊666。
“让聂氏陷入内斗,这法子都想得出来,不是算计胜似算计,你这人怎么那么阴呢?”嘴上嫌弃,但丰真眼底流露的情绪却不这样,“不过,真倒是好奇一件事情,你怎么对聂氏的情形如此了解?自古家丑不外扬,聂氏内斗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怎么会传扬得到处都是?”
卫慈整日忙碌政务,跟着大军到处打仗,哪有时间搜集外界情报?
中诏和东庆的贸易往来基本关闭,几乎没有别的消息渠道,卫慈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卫慈双手负背,微风一吹,衣袂翩飞,他遥望天际轻叹一声。
丰真伸长了耳朵听答案,卫慈却道,“天机不可泄露。”
丰真:“……”
你这样会失去宝宝的!
卫慈扛不住丰真幽怨的眼神,无奈道,“日夜观星,算出来的。”
“你怎么不说是孤魂游鬼告诉你的?”
观星能观出这些,卫慈真以为他丰真不了解星象之术?
卫慈从善如流地答,“慈不仅能通灵驭鬼,还通晓兽语,知道植株说什么。”
丰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嗤笑道,“卫子孝,说一句‘你很胖’,你还真喘气了。”
二人斗嘴几句,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家驻地。
卫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姜芃姬,聂良回到聂氏,怕要掀起一场风浪,暂时管不了沧州。
“这个消息真是雪中送炭啊。”姜芃姬道,“不过——聂良斗得过聂氏其他老狐狸不?”
姜芃姬开始担心聂良不够给力,要是他太快“阵亡”了,岂不可惜?
卫慈笃定地道,“聂良有聂氏鬼才之称,若非他暗中谋划,聂氏也不会这么强势。如今聂氏要卸磨杀驴,他心中怕是寒心得很。主公,别瞧聂良生得无害,但他绝非优柔寡断之人。留着这些毒瘤祸害聂氏,宗族基业绝对会被败光。他那个性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聂氏衰败。”
“按照子孝的说法,此人并非愚钝之才。”姜芃姬双手环胸,蹙眉道,“他应该知道着手整理内斗,必然无暇顾及沧州,白白错失一个良机。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会不知?”
卫慈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聂光善知道又如何?”
有得必有失,顾得上这头就会忽略那头,聂良知道如何取舍。
前世那会儿,卫慈和这位聂氏鬼才接触很少。
从仅有的了解来看,家族在聂良心中占了很重的分量。如今这个形式,到底是向外扩张、任由家族内乱重要,还是肃清家族重要,聂良心中有一杆秤,不会因小失大。
姜芃姬道,“这事子孝决定吧,我信得过你。不过,聂氏离开之前要先解决沧州的事情。”
聂氏向黄嵩施压,姜芃姬才能以此为把柄向黄嵩换取沧州二郡。
要是聂氏使团离开了,只怕黄嵩那边会耍无赖。
卫慈道,“喏。”
第二日,风珏和程靖代表黄嵩前来拜访。
二人也算识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