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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赵子暄如此说,那蓄着山羊胡的御史白着张脸向前迈了一步,“官家以宽仁之名立天下,万不可倚酷刑峻法为治。
杜周、张汤之辈非汉武之明政,周兴、来俊臣之流乃武后之罪绩。严刑峻法固有收效,但更会致使冤狱横生,无辜遭戮,长此以往群臣惶惶,百姓难安。”
说着,这位御史跪身下拜,哀哀而道:“望请陛下三思。”
此时非是重要典仪,更不是在朝堂之上,他却用了“陛下”这等正式的不能再正式的称呼,一个礼也行的半丝不苟。
颇有用生命在劝谏的意思。
赵子暄道:“怎么说到那里去了。非常事非常手段。若陆大人能在两三日内,以德行感化孟正,此案就交由陆大人来办。”
不待这位御史说什么,其他几位大人一齐上前来拜倒,当中一位身材瘦高的道:“孟正一案,证据未明便先拿人下狱,如今摆出来的证据令人不敢信服。如今听得明大人如此办案,焉知道那些证据不是屈打成招?
臣等非是顾惜与孟大人的同朝之情,臣等怕的是官家的声名有损。”
听到声名这两个字,在旁扬长避短一直不做声的婠婠脱口说道:“名声自是我背。”
赵子暄听她这句话说的如此不经犹豫,不由得侧目过来。
这确是一个两全之法。待该办的都办了,他只需做一出斥责罚戒的戏。恶名她担,不损他的声名,亦能借此起到震慑之效。
但这对她全无一丝好处,还会招来一个酷吏的骂名。
她竟一份犹豫也无。
赵子暄忽觉的有些不敢看她。
陆御史道:“明大人一肩之力能担的起许多事,可也能担得起社稷大业?”
婠婠道:“那你想怎么样?”
陆御史向赵子暄道:“孟正乃重臣,此案更是牵涉重大,还请官家将此案移交三司。”
这答案不出赵子暄的预料,移交三司会审,确是能安抚下朝中的异议,但若移交三司,便要牵扯到许多势力。莫说效率,只怕有人会为利己,借机打压其他几方势力。
案情本就复杂,牵涉到权斗就更要复杂。
赵子暄不愿退这一步,更不能退这一步。
他握了握拳,正思索着要如何压服下这几位重臣便见殿外的甬路上,澹台灵正疾步而来。她的神情步伐间在这浓黑暗夜里浸染出一片风雨欲来的紧张压抑。
赵子暄当即向身边的小内侍递了个眼神,这小内侍一路小跑到殿门处,令人直接放行。
澹台灵进来后,行礼、递折报,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半个多余的字。她呈递上来的是一卷折的不怎么整齐的纸。
不止赵子暄,那几位朝臣也都跟着紧张起来,眼睛盯着那卷纸,不自觉的就屏住了呼吸,凝神的准备着。
赵子暄亦是不多问其他,直接展开那卷纸来,一目三行的扫去。
他面上迅速的就变了颜色,猛然起身来道:“宣卫臻、秦文、钱宁来见,快去。”
听到赵子暄急召的三人都是军中的重要人物,几位朝臣的心中皆是一沉。
在这节骨眼儿上,澹台灵递上去的那卷纸极有可能是孟正的供词。
牵扯到了军情,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他们前来进言,为大局考虑不假,为自身谋利也是真。他们不认同天门查出的结果,也不敢确信孟正的清白。
此时不宜再为孟正进言。屏息闭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倘若此案真的是屈打成招,事实自会证明一切。到那时,不用他们费力多言,官家自会明白。
赵子暄看了这几位一眼,道:“几位的苦心我明白,此案与你们无牵扯,都回罢。”
这就是不疑他们替孟正说话的动机了,看起来天门问出的东西非同小可。
几位大人心中各有思量,却都不再多言,迅速的就退出了殿外。
赵子暄又看了看那份供状,向澹台灵问道:“都吐干净了?”
澹台灵道:“还未能确认。”
赵子暄道:“再问。”
澹台灵行过告退礼,亦是飞快的退了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里,殿中就只剩了婠婠一个朝臣。婠婠是想回去问一问孟正究竟招出了些什么的,可赵子暄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她也就只好等着赵子暄说话。
赵子暄并没有静默太久,他走下来立在婠婠的面前,看着她一字字的缓慢说道:“倘若有一天,我做了对不住阿婠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在权衡利弊之下、在我能力所有之内,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婠婠听的一头雾水,“你做什么了?”
赵子暄笑了笑,道:“不得不做时,我一定会告诉你,必不让你蒙在鼓里。”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他这样 不怕吃亏?
离了宫苑,婠婠一路疾驰,不多时就追上了澹台灵,从她口中得知了那张供状的内容。
天门将能够揪出的蛛丝马迹全部都细查了一遍,拷问孟正是想要问出些天门觉察不到的内容。
孟正招的很快,但也提出了条件。
遁四门煽动的果然不止一个阻卜烈部,在这北地与孟正暗中通联的还有东斯拉部和大宋版图边沿的基辅罗部。这两大部族已被煽动的蠢蠢欲动,只待一个时机。
孟正自称有办法平息,条件就是放他出来,既往不咎。
赵子暄让天门继续审问,急召了几位将军,显然他并不想应孟正的条件。
婠婠想,不管赵子暄要如何安抚这两部,赴约之事怕是要黄了。一旦他离开北都,大批兵马向南集结,就现成给了那两部一个时机。
接下来的两日,婠婠都没有接到清水村兵力变动的消息,也没有接到北都哪路兵马集结的消息,便越发认定了她的猜测。
没想到,这自以为聪明的良好感觉在第三日清晨就被打了脸。
赵子暄竟然还要去赴约。
幸好婠婠装好的行囊还未拆开,直接拎了就能走。赶到了城门边,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接到兵马集结的消息。
赵子暄只点了几百轻骑跟随。
婠婠仔细的看了看相随的人,虽然有个卫臻,但他只是个好的将军而不是什么好的高手。
这一行人里面,能称得上的高手的就只有她了。
赵子暄与赵子敬相约之事,并没有太多人知晓。赵子暄是用一道口谕召出了婠婠,所以夜远朝那货也没跟来。
婠婠僵滞了一瞬,凑在赵子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官家莫不是觉得我能以一挡十万?”
赵子敬带来的兵马可不会少于十万之数。他就带这么几百轻骑去?
玩呢!
赵子暄笑了笑,只是问道:“四门令可带好?”
召婠婠出来时,赵子暄特意提到让她带四门令。婠婠先前还觉的纳闷,此刻听他这样一问,顿就自以为的明白了。
“官家,那东西不能当兵器使。”
所以,将兵马用于安内防患,靠着一块冒充神物的平板保障安全去赴约,这主意是行不通。
赵子暄闻言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什么也没说,飞身上马一甩马鞭当先而去。
婠婠只好上马追去。
追上去慢慢劝说不迟。
赵子暄的骑术极好,带着一队轻骑兵踏马如飞,连那马蹄带起的尘烟都充斥着一股锐不可当的飞扬。而婠婠的骑术只能叫做能骑马。她追上赵子暄就只有一种可能——赵子暄停下来休息了。
赵子暄停下来休息时,已然是两日一夜之后,距离着清水镇很近了。
婠婠下马之后,除了趴倒休息也没多余的精力去劝赵子暄。
一切都等她休息好再说。
赵子暄习惯了马上的颠簸,此刻并不见疲色。他坐到婠婠的身边来,递了水囊给她。
婠婠接过来并没有喝,她将那水囊当做枕头代替手臂垫在了脸庞下。
芳草柔软,暮风微炙。
是个睡觉的好环境。
赵子暄遥看着远处的天际,忽然开口问道:“阿婠更喜欢汴京的繁华,还是更喜欢江河湖海的自由自在。”
婠婠眼也不睁的道:“都喜欢。若能自由自在的享受繁华,那就再舒服不过了。”
赵子暄一愣,随即道:“若不可兼得,你会如何选?”
婠婠张开了眼睛,坐起身来道:“官家怎么好像话里有话。”
赵子暄笑道:“哪里有旁的话,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什么时候起,阿婠的耳朵也分了岔,一句话能听出两个意思。”
婠婠道:“自由自在和繁华怎么就不能兼得,官家这话难道不是别有所指。”
赵子暄看了婠婠好一阵,就在婠婠以为他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