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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人脸色铁青,却在火筛的一个手势下按捺了下来,而火筛本人则是冷冷盯着他,他便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说:“是内附还是战,一言可决之。”
“没想到平北伯自己胆大包天,而且还派了你这么个胆子大,却半点不通事理的人来!”火筛哂然一笑,眼神中一时精光更盛,“他以为我火筛是什么人?几十年来,你们的边境,哪个地方我没带兵去过,有几个将领不曾败在我手底下?他不过是一个才打过一两个胜仗的小子,和我交易过几次东西,便以为能够支使得了我?”
这最后一声已是形同暴喝。倘若不是徐勋面授机宜时,已经说到这一重反应,江彬饶是胆子再大,可这会儿身在敌营,也免不了出一身冷汗。然而此时,他紧张归紧张,但总算还能维持镇定,当即淡然自若地说:“我的话还没说完。所谓内附,你可以依旧在这河套之内驻牧过冬,但保证不再犯边,我大军出入,可以保证不视你为敌,而且可以和你互市。但若是要战,京师数十万京营十二团营精锐正枕戈待旦,不日便要开拔陕西!”
这是什么意思?
火筛陡然之间面色大变。这个平北伯徐勋派来的信使只字不提所谓腹背受敌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所言利害却是他之前未曾料到的。记起之前巴尔斯博罗特曾经说漏嘴时,曾经提到徐勋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和杨一清一个书生打算复河套,从去岁到今年,陕西境内的暗探被连根拔起了不少,他不禁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明人真的准备复河套?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听说他们的朝廷里一直争议不下,最大的缘由在他看来就是两个字——钱,人。多了河套这么大块地方,自然要人防御,而因河守御,自然就需要钱。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平白能变出来的,更何况,他火筛一直驻扎在河套之内放牧,明人要把他赶出去,便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这一次,他们才是真正的趁火打劫!才把巴尔斯博罗特等人打得狼狈而逃,这河套之内自然不会有其他势力存在,就是有,清剿起来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至少他是绝不在意那些零星游骑被剪除干净的。至于明人倘若按照一贯的宗旨沿黄河南岸建造边墙,那对于他来说,那也能减少立时要面对的达延汗巴图蒙克的压力。
可倘若如此,他便算是被圈在了河套这一亩三分地上!东西南北四面都是边墙,可以想见,那个杨一清打洞的本领固然厉害,筑墙的本领也决计差不到哪儿去。最重要的是,从去年到今年的连场大战,他麾下的人马就算加上老弱妇孺,也已经不足两万,若是按照以往休养生息的惯例,冬天为了不被人吃掉,就得退到更西更北的地方去,而更大的可能性就是给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而留在这里,则是足可他休养生息。
平北伯徐勋,着实年纪轻轻好算计!
第五百二十章喜讯惊讯
夜幕下的草原显得格外宁静。
徐勋并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仰望满天星斗了。事实上,当两年前他这样仰望天空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家和亲人团聚。那种每时每刻挥之不去的生死之间大恐惧,若非就是他自己提出这样冒险的计划,又有神英这样的老将在侧,再加上他一直都是极其能够掩藏自己的人,所以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胆大包天的他实际上也一直在深深的恐惧。
身处敌人腹地,稍不留神就可能满盘皆输把自己都搭进去,他没法不害怕。可他更痛恨的是按照别人的摆布亦步亦趋地行事,到头来沦为生死前程都要为人操控的棋子。所以,他不得不一次次生死相搏,在狭缝中挣扎求存奋力前进。然而现如今,这种状况终于为之一变,需要在夹缝中求存的人不再是自己,而是换成了别人,这种转变着实来得快。
“大人,哨探已经都派出去了。”
回过神来的徐勋这才将脖子从仰起的状态放下来,这才发现刚刚看得太专注,脖子竟是又酸又痛。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他这才看着眼前那两个年纪很不小的老军官,想起他们这些天竟然养成了和自己那些亲兵一样的习惯,不知不觉改了称呼,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今次事了,你二人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莫峰和韦胜对视一眼,前者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若是大人用得着卑职,卑职自当效力。如果用不着,卑职还打算去开那家书肆。倘若朝廷真的复了王太傅的爵位,那几套剩下的襄敏集,怎么也应该能卖出去了。”
“哈哈,你的心愿,便这么小么?”徐勋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当年能够一块为王太傅结集出书,这份心意着实难得。你年纪不小了,我也不强留你继续在军中,我出一千五百两银子,你把那书给我多印几百套,也不用卖,回头我带了去京城有用。对了,还有你韦胜,镇远关固然险要,但倘若从镇远关到东边的清水营能够连成一片,你那儿的压力补给等等就不会那么艰难了,下头那屯田的出产想来会更高,你还打算继续守在那地方么?”
这是徐勋第一次在两人面前直截了当地把此事说出来,因而,韦胜和莫峰同时一愣。韦胜毕竟早年就想过这事,眼睛一亮便又惊又喜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您要……”
“不是我,是朝廷要复河套,皇上要复河套!”
徐勋微微一笑,见韦胜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他便没有再追问韦胜的打算,拍了拍这位老将的肩膀,便径直离开了二人。直到走出去老远,他转身瞥了一眼,却见两人的身影被火炬拖得老长,虽有些萧索,但更多的是壮志得酬的欣慰。面对这一幕,他略一思忖,便招来一个亲兵吩咐道:“去传陆海等庆府中护卫诸将来见我。”
陆海等人进入徐勋帐子中的时候,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之前那一战在身上留下的斑驳血迹。尽管丁广张钦被查实和安化王朱寘鐇有涉,最初那会儿他们彷徨难安,但之后那次突袭他们做得漂漂亮亮,之后只付出了伤亡十数人的代价,而徐勋很是褒奖了他们一番,他们这彷徨不安的心方才稍稍放了些下来,依稀觉得徐勋那破虏卫的说法应当不是信口开河。
“之前我对你等提过破虏卫的事,尔等可愿意调出庆王中护卫?”
尽管当年陆海等人在朱台浤之父庆恭王的庇护下,顺利脱离了本属卫所,在王府中过了几十年的安生日子,但王府护卫说白了便是个养老的职司,如今这位庆王虽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但待下勉强还算随和,可之后要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为庆府一系卖命,不论主子贤愚,要说完全甘心却是不可能的。之所以他们也曾一度和安化王朱寘鐇走得近,也是因为这位郡王言谈举止礼贤下士,让久不逢明主的他们心有所感的缘故。
因而,在发现众人都看向了自己之后,陆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沉声说道:“大人,王府护卫乃是庆王一系相传多年的,无罪不可开革,大人向庆王借了我等出来,想必就已经是莫大的为难,而且要说赏功劳,我等这一次着实说不上有多少功勋……”
“只要你们愿意,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徐勋微微一点头,却没有立时要他们的回答:“尔等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对了,今夜的巡夜都仔细些,毕竟这河套乃是蒙人出没之地,千万别大意了!”
“是,请大人放心!”
这一晚上,从上至下都是防备森严,和衣而卧的徐勋却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当一大清早亲兵把他推醒的时候,他还忍不住翻了个身抱怨了两句,随即方才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翻身坐起之后,他当即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还有,江彬等人可回来了?”
“大人,还早,只是卯时,因为江游击回来了,所以属下才不得不叫醒大人。”
“嗯,大事要紧,你做得不错。”
得知江彬总算是回来了,徐勋也顾不得梳洗,随便整了整头发,他起身拿起那件灰色大氅往身上一披,立时大步往外走去。才出那张简易的军帐,他就看见江彬正站在仍旧昏暗的天幕之下,脸上赫然是焦躁之中混杂着喜悦的表情。
“江彬!”
“平北伯,卑职回来复命!”江彬三步并两步赶了过来,正要跪下行礼,见一双手紧紧托住了自己,大晚上这一路四处绕圈子的提心吊胆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