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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他敲一敲书案,自有主簿手捧籍册上前,待到行印之后,便将这些籍册封存起来。众将眼见此幕,神态间振奋之色更浓。
接着,沈哲子脸色便沉了下来,肃容道:“因此广武营中料敌疏忽,尤其临战之际损坏……”
众人听到这话后,脸上笑意便忙不迭收敛起来,整个大帐内气氛也骤然跌至冰点。
不乏人忍不住望向垂首立在沈哲子身旁的郭诵,他们此前趁着大都督未来的时候,也曾议论过有关郭诵的话题。
虽然许多想法不敢明说,但也都知郭诵乃是大都督心腹重将,此前或是有错,但毕竟最终还是力战回挽局势。在这样全歼来犯之敌的大胜下,或许大都督就会顺水推舟有所包庇,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挑剔。
若不这么做,反而显得大都督有些不近人情,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永不犯错。尤其席中还不乏徐州将领,正忐忑于日后该要如何自处。
沈哲子却不理会诸将想法,只是示意军中执法官上前一步,宣布惩处决议。
这其中,涉险毁坏阵营防事的乡豪们,尽皆斩首传示诸军,涉事乡人查实两千余人,俱都监为罪囚。私自隐瞒事迹的营主兵尉夺职收监,来日军中受绞,涉事营地士兵剥甲收兵,发入辎营。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对郭诵的处罚,身上职事尽夺,同时杖五十,但因临阵应敌有功可表,暂许白身在阵督军。因有督军之任,所以杖刑暂寄,可以功抵。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凛然。郭诵乃是淮南宿将,累功至今已是三品将军号,更有太守之位,结果因为今次疏忽,顶多再加上此前乡人借势扰军的旧错,结果所有官职尽被剥夺,直接流于白身!
要知道到了郭诵如此名位,如果没有使持节的加衔,沈哲子甚至都不能如此处置,顶多夺其军职,太守之位想要革除还要回禀台中。
这处罚实在是太严重了,也让人认识到淮南军法之严明,简直压得让人喘不过气。不过这军法中倒也不是没有变通,最起码实际的职务保留下来,不乏复起的可能。
淮南军将领们倒是有所准备,虽然有些诧异,但不至于色变。
至于在座那些徐州众将们则就有些不能淡定,纷纷偷眼望向行至帐中领受责罚的郭诵,想要从其脸上看到一点不忿或怨气,然而郭诵却恭然受命,眉目之间反有几分释然。
第0954章 肝胆俱裂
随着桃豹从东面的成皋虎牢关城退回,洛阳城各项备战事务陡然加剧,氛围变得空前紧张起来。
某一日傍晚,金墉城里突然涌出一队两千余名骑士,迅速将洛阳城南遗迹包围起来。许多劳作归来的民众们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许多全副武装,神态狰狞的骑士们冲入民居区,将大量民众们驱赶到空地上来。
这些惶恐不已的民众们被骑兵分割成一个个几百人的小团体,而后便有骑士冲入人群,随手指点一些壮力驱令行出。大凡有人稍作争辩,迎头便是一刀劈来!
近来随着洛阳周遭法纪严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入城居住,一来可以避免流窜郊野的猛兽、乱卒加害,二来洛阳周边不乏闲土可供开垦。然而这些人做梦也没想到,桃豹的军队突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亮出了獠牙。
一时间,整个洛阳城南遗迹到处都充斥着求饶声、惨叫声以及打杀声。在那些杂草丛生的坊市遗迹中,随处丢弃着被肆意杀戮的生民尸体,广阔的城池区域很快便被浓烈的血腥气息所弥漫。那些民众们,至此才明白依傍这些豺狼求生是怎样凶险之事!
很快,一队队衣衫褴褛的壮力们被从城池中驱赶出来,他们腰际、脚踝上缠绕着约束行动的麻绳。而这些麻绳还是他们前不久为了托庇求生于此,亲手编搓上缴的物资,如今转而成了他们自己身上的枷锁!
“速行,速行!落后者死!”
那些贼军将士们挥舞着刀兵,驱赶着这些被草草整编起来的壮力在城池遗迹上穿行。这城池里本就到处都残留着高低不等的断墙残骸,缓步以行尚且艰难,那些民众们腰、腿都被麻绳捆缚,前进起来不免更加缓慢。
但那些如狼似虎的贼兵们却不管这些,凡有落后者动辄打骂,甚至挥刀劈砍。一队队的丁壮被从城池里驱赶出来,每当凑足一个千人队伍,便会有新的贼军过来接手,继续驱赶这些人向北而行。
金墉城北与临河孟津偏东位置,是隶属于邙山余脉的一片并不算陡峭的坡地,名为邙坂。再往东则就是从城南傍城而过、继而向东北流入黄河的洛水。
这两处地方,也是防卫洛阳的重点区域。原本就是桃豹军队重点营筑防御工事的地方,可是很明显此前的工事强度并不能满足桃豹的防守需求,除了此前便一直在此辛苦建筑的苦力之外,眼下所征集的民夫们,其中大半也都投入到了这方面的经营上。
尤其是勾连黄河的洛水,几乎处处设栅,不要说阻拦晋军水师,哪怕是桃豹军队自己传递消息都变得阻挠重重。
然而就算是这样,桃豹仍然感觉不踏实,他从虎牢关退出后,甚至不敢闭眼。每每忍耐不住倦意稍作小憩,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虎牢关城外四野伏兵尽出,将他那一队骑兵完全围杀于野,残肢断臂、血流满地的画面。
唯一稍有庆幸就是他此次前往虎牢关城本就是秘密行事,兵卒的调动也没有人尽皆知,事后又及时封锁了虎牢方面的消息,此事尚未完全扩散开来。
洛水入河这一段路程,穿过邙山与嵩山之间,也是从虎牢关抵达洛阳的最快捷通道。虽然眼下虎牢关还在掌控之中,但桃豹已经完全不指望那个方向还能做出什么突破。
如今关城里还有两千余名守军,以及此前骑兵调度时又增运入城的一部分物用。晋军在大胜之后,仍然没有大举进攻虎牢关城,还是以围堵为主。守军若能善用地利,加上骑兵全灭省下的那一批物资,未必不能坚守一段时间。
但眼下桃豹已经不敢再对虎牢关城有太大寄望,如此严密封锁洛水,本身就有放弃虎牢关城的想法。
虎牢关城外的惨败,已经将他彻底打懵,已经完全不知生机何在。事到如今,还支撑着他坚持顽抗的,唯有对面主将沈维周一贯以来对胡将的残忍,反正投降也是死,到如今再放弃河洛西奔关中,说不定还未抵达函谷关就要被晋军追上一路衔尾追杀。
这几日,桃豹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围绕着洛阳周边几个据点四处乱转,每每神经质一般的随手指派、加固防事。他也不知这些防事究竟有用无用,只是不愿闲下来,不愿看到兵卒和那些役夫们闲下来。
这一日,他又向孟津增兵三千人,站在金墉城头上,眼见着兵卒们列队向北行去,后方则跟随着大量的民夫、畜力所拖运的物资。他像一个惜福的老农,掰着手指头认真算着这批物资又能供孟津守军使用多久,又像是一个狂热的赌徒,迫不及待要将手中所有力量全都押上。
“明公,城南军士乱法……”
另一侧,卢德匆匆行过来,脸色非常难看,语调也颇为惶急。
“是我吩咐的,倒是忘了知会卢先生一声。”
桃豹转过头来,苍老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眼下虽然心绪混乱到了极点,但是对于这个矢志跟随自己的谋士仍然客气有加。此前他便派人将郭荣等人送走,本以为卢德也会跟随,却没想到这位谋士真的甘心留下来与他共对危局。
卢德看到桃豹须发杂乱,满脸掩饰不去的疲惫以及那稍显神经质的笑容,当即便看出桃豹精神有异,他行上前来,稍显迟疑道:“生民归附不易,明公何以……莫非虎牢之谋……”
听到虎牢之名,桃豹蓦地一颤,心虚一般左右打量片刻,摆手示意亲兵推开,而后他才上前一步将卢德拉到女墙箭垛旁,低语说道:“卢先生,你是高智大才,以你观之,若我此刻称制,于稳定局势是否有助?”
“这、这……”
卢德听到这话后,心内顿生不妙,他抬头凝望着桃豹那浑浊且血丝密布的两眼,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眼下只是好奇,虎牢关城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怎样的打击,居然令桃豹这个半生戎马的宿将都被打击得神志不清,乃至于说出这种昏话!
要知道眼下洛阳之众之所以还能凝聚不散,其实已经与桃豹个人威望无甚关系,首先是共同面对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