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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怔,也眨眨眼道:“七娘说,要她不说可以,须得好生贿赂贿赂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9章 行露(二十七)
独孤元康病了。此事虽然意外; 倒不出意料,毕竟他已是那样的年纪。崔明德能这么快就传信回来; 也在情理之中。韦欢料不到的却是太平竟这么快便与崔秀言谈甚欢——这小娘子虽不似韦欢那样厌恶男人; 却十分讨厌她所谓的“直男癌”; 而在眼下的时代里,极大多数的男人; 都或多或少地有着“直男癌”的表现。
想到自己竟也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时代”这两字,韦欢便忍不住苦笑。太平坦白那一日,她面虽平静,独处时细细回忆,却觉心中如起了惊涛骇浪。倘若太平真的承认她是神仙,韦欢都不会这样惊诧,可太平不是神仙; 太平说她来自未来,皇帝、庐陵王、她和太平自己已死了数百或数千年,大唐已灭亡、其后又过了许多个朝代之后的未来。不知为何; 韦欢觉得这比“神仙临凡”听起来还更可怕——哪怕太平是神仙,她也是这时代的人; 有着和韦欢一样的出身,可太平不是,太平来自许多年后; 那里的人所崇尚的是一整套全然不同的法则,那里没有皇帝,也没有士族; 京兆韦氏想必已没落分散,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之流也早已烟消云散。那里的人据说崇尚自由、平等,不必与祖父母、父母同住,也不必聚族而居。一家一室之中,不过夫妻二人,孩子只生一个,至多两个,就这样,还有许多人不愿意生育。那里的女人可以随意出门,男男女女□□胳膊、大腿、脚踝乃至袒胸露乳都不以为耻。百戏在“电视”上演着,民人百姓,想看什么,什么便火…假若没有太平,这时代便是绝好的时代,韦欢希望自己能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可是有了太平,韦欢便宁愿在眼下的时代待着,至少在这里,韦欢还是京兆韦氏,是曾经名动京城的韦一球,是深谙宫闱秘事的庐陵王妃,是先帝和皇帝的长媳,她熟悉这时代的一切规则,知道怎样才能好好地守住自己熟悉的地方,还有自己熟悉的太平。
韦欢轻移脚步,太平还在沉思之中,却已自动自发地挪开身子,任韦欢在她的座上坐定,自己随意寻了张席,盘腿坐下,手不自觉地捏住茶杯,端着就向嘴边倒,韦欢一眼瞥见里面泡的是茶,劈手便将杯子抢过去:“不是让你不要夜里喝茶了么?”
太平讪讪一笑,两手放在案上,十指搭在一处,不住地相互搓捏,眼望着手指发呆,眉不知不觉地便蹙起来,韦欢又将她的两手捉住、分开,太平却在这时想明白了,轻笑道:“婉儿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她和我说的那些事,已足以抵偿我为她做的事了,又非生死至交,凭什么叫她冒这样大的风险,告诉我这样的机密?何况阿娘连武承嗣都未告诉,多半也未告诉过她。”
韦欢抿嘴道:“你就不怕她对你不忠?”
太平失笑:“我是她的谁,她又是我的谁,怎么就谈到忠与不忠上去了?政治朝局,无非是利益纠葛,有利益时,仇人也可相共事,若利益相妨害,至亲反目,亦不在少——这还是你和我说过的呢。”说起至亲反目,忽地叹了一声,看韦欢一眼,韦欢被她看得不自在,昂着头道:“她能在这一事上瞒着你,就能在另外的事上瞒着你。”
太平轻笑:“冯永昌收了钱,瞒着冯世良和我,冯世良在外置宅,又瞒着我,可你觉得他们敢对我不忠心么?我的家奴尚且如此,怎么指望婉儿事事都告诉我?再说,她与我本就亲善,又无利害瓜葛,只会向我卖好,绝不会故意害我。其实我觉得,以她当下的处境,四处结交,与人为善,才是最好的。”
有一瞬间,韦欢以为太平已经知道,手上一动,将太平猛地一盯,发现她只顾着向一旁去寻什么,又松了口气,淡淡道:“四处结交,便是与谁都不结交,与所有人都为善,便是不善。”
太平打开一处矮柜,边摇头轻笑:“人家肯与我为善,便已是好的了,何苦苛求。你在宫中,难道不也要四面讨好、谁都不得罪?”
韦欢斜眼看她捧了一双又黑又丑、似卷好的足衣又似半截衣袖的东西过来,算着日子,想必是今年的生日礼物,不由得微微撇嘴:“我不单是说你,也是说她。‘不得罪’与‘结交’是两回事。陛下将此事告诉她,与不告诉她,又是两回事。你懂么?”
太平将东西捧回来,半跪下去,伸手便来掀韦欢的裙子,将那一副东西往韦欢的腿上套:“我懂,可纵是这样,我们能做什么?”
韦欢一怔之下便忘了躲闪,被太平强将这又黑又丑的东西套在了腿上,嫌弃地想要脱开,太平忙地按住她:“这是护膝,穿着对你好,尤其骑马时候,不伤膝盖——我知你的意思,可阿娘虽是皇帝,也是常人,也有常人的感情,作为皇帝,机密事不与枕边人说,本是应有之事,未必便是不信任她。婉儿虽是宫中长大,在阿娘那里委曲侍奉,却也是常人。阿娘生性忌刻,待婉儿却算得不薄,她或是出于利害考量,或是畏惧天威,又或是知恩图报,都有不泄露此事的理由。你就是心太重,其实有时候不必如此。天家有时固然无父子、夫妻,却不是时时刻刻都无父子、夫妻。好像你一天到晚地说我这样那样,好像多讨厌我似的,但总也有喜欢我的时候,对不对?”
韦欢本已被她说得抿嘴不语,听到最后,又不禁将腿一踢:“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太平笑道:“是么?你许久不曾说过喜欢我了,我只当你已厌了我呢——既不讨厌,说句‘我爱你’听听?”
韦欢瞪她一眼:“那你就当我讨厌你罢。”
太平笑嘻嘻道:“你讨不讨厌我,自然是要你说,怎么倒要看我了?——你别动,这护膝不大好用,待我慢慢给你套。这破时代什么都没有,找个稍有弹性的布都费了好几年了,更不要说人体力学什么的…你且先用着这一副,待我寻人再做更好的来给你。”
韦欢被“破时代”三字戳中心事,蓦地将腿一收:“我讨厌你。”
太平一怔,直直地抬眼来看韦欢,韦欢被她看得心虚,垂下头,捏住裙摆盖在腿上:“夜深了,你…早些睡。”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住,回头去看太平,太平还半跪在地上,嘴角扯了几次,方笑道:“我爱你。”
韦欢倏然红了眼,忍住眼泪,提着裙子,快步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0章 机密
我又开始忙了; 说起来我这公主什么明确的职司都没有,可母亲用起来却比那些有职司的还更理所当然些:建图书馆的提议经她允准; 先付麟台、史馆、凤阁、鸾台实行——本只是个小事; 可武承嗣偏上疏将这事狠命地向大里说; 什么天子重文教化云云,说得母亲心花怒放; 将此事当成一件大政绩,先命我主办,次后又将武承嗣、武三思、武攸宁、武攸暨、李旦等十数人加进来“协办”;东北战事不必说了,闹得我脑仁都疼;母亲要举行射礼,这一次无人胆敢反对,然而母亲却又别出心裁,让大臣、宗室及宗室女眷一道参与——上回乃是半道强迫; 随从中有女眷也无可奈何,这一次却是正大光明地让女人参加,少不得惹了一番议论; 母亲甩手便将议定仪式、平息物议的任务交给了我,反正我“一向热衷此等事由”。
比起这些事来綦连耀的事倒是小事; 我除了与崔秀商定悄悄派人在都中散布飞书流言之外,基本没有插手,此事从头到尾也委给了崔秀——然而一封飞书; 便已胜过千万动作,不消多时,都中人人都知了这件谋反案; 也人人都知此事或由武懿宗审理,没过多久,母亲便收到来俊臣的密奏,说有一个叫吉顼的人也向他告发了这案子,手上并还有许多綦连耀结交朝中大臣的证据。
阿欢也忙忙碌碌的。除去不断打着替守礼选妻的名义与大臣妻女来往外,还要忙着守礼封王的事——守礼将封临淄王,明旨虽还未发,母亲却已将这层意思向宰相们透了出来,宫中更是早早知道,私下里已“大王”“大王”地叫起守礼,阿欢狠罚了两个人,才止住了这股风气。母亲这一阵不知哪一处的好心发作,每一二日便要叫阿欢和守礼到跟前问问,还命阿欢自流杯殿中挪出来,住到了庄敬殿正殿——从前流杯殿名义上虽归阿欢居住,然而母亲亦常临此殿游宴,阿欢便长居在东侧配殿,虚正殿、正院以示恭敬——阿欢那里这些时候本就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