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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没日没夜的操劳,为了谁呢?真为了祖宗吗?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可祖宗们在天上,虚无缥缈,太过遥远,无法企及!
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这一个多月突然没了一丁点音讯,焦虑和恼怒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思念起来。
弘治皇帝也能感受到,张皇后因为见不着儿子的失落,莫说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便是自己的女儿秀荣,不也是神魂不属,不停顾盼着吗。
哎,劳累这么多人为他挂心,真是小畜生啊!
弘治皇帝又忍不住骂起来,懒得理他了,管他死活去吧!
有本事,就别来宫里,大明,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宗室吗?
就这么心里痛骂了一阵,可到了暖阁后,和刘健等人议着事,到了一半,终究是忍不住了,朝萧敬道:“沈学士人在哪里?”
萧敬道:“怕是在翰林院。”
弘治皇帝顿了顿,便道:“请他来,朕有事问他。”
萧敬会意,匆匆忙去命人请人了。
刘健等人,似乎也看出了陛下的不安,却都不露声色。
好不容易的捱到了沈文来了,沈文不知陛下召自己何事,入了暖阁,行礼道:“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看了沈文一眼,有点拉不下面子,因而道:“前些日子,命翰林院撰写的烈女传,为何还未有消息?”
翰林院担负的,除了入值宫中待诏,存档、修史,除此之外,还负责一些修书的职责,譬如烈女传就需要重修!为了鼓励女子们守贞,翰林院需要采集各地烈女的事迹,加以润色之后,编为书稿,颁布天下。
这事,沈文是不太上心的,他对烈女没啥兴趣,只交代了文史馆负责修撰,却没想到陛下对此如此的关注!
他肃容道:“臣会交代一下,过几日就上陈陛下,请陛下御览。”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这是至关紧要的事,万万不可等闲视之,嗯,没什么事了,你且告退吧。”
“……”
特意让他来这一趟,就为了烈女传?
这烈女传官修,乃是常例,真有这样紧要吗?
沈文一头雾水,刚要准备告辞。
弘治皇帝突然轻描淡写的道:“噢,还有一件小事。”
沈文连忙道:“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弘治皇帝脸上依旧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平静地道:“你的儿子,叫沈傲是吗?他昨日在西山书院休沐回来了?”
沈文一听沈傲二字,脸竟是腾地一下就红了。
是激动的。
于是他立即拜下道:“回来了,今儿清早才送走的。”
弘治皇帝便四顾左右的看了一眼刘健等人,才笑吟吟的道:“想来也学了一点学问吧。”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弘治皇帝的心里其实在吐槽,学个屁个的学问,这个逆子,怕是在误人子弟吧。
沈文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险些忘了,太子殿下在西山教学呢。
原来……绕了这么大圈子,烈女传是假,询问西山学院的事才是真。
“陛下……臣正要进言呢!”他声若洪钟地道。
可这突然起了的高分贝,差点没把弘治皇帝吓一跳。
刘健诸人也充满了好奇,很想知道那沈傲如何了。
“说起来,甚是惭愧啊,陛下,臣子从前桀骜不驯,荒唐透顶。一月前去了西山书院,臣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是存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可臣子昨日回来……焕然一新啊……”
说到焕然一新的时候,沈文的声音都在颤抖。
身躯打了个激灵,接着一身的龙精虎猛,双目如电!从前在御前,总是战战兢兢的沈文,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嗯?”
焕然一新,这算是好词吗?
弘治皇帝心里揣测着,听着,像是不祥的征兆啊。
可他控制力倒是很好,面带微笑,压下心里的担忧,平静地道:“卿家但言无妨。”
“噢,来给沈卿家赐坐,上茶,不急,慢慢说。”
接着便有宦官给沈文搬来锦墩。
沈文也不客气,欠身坐下,等人上茶来,抱着茶盏!
精神抖擞沈文道:“臣子昨日清早是步行回来的,十几里地啊,还背着包袱,就这么步行回来了。”
“……”弘治皇帝一怔,脸上露出了讶异之色。
步行?
西山,弘治皇帝是去过的,自然知道那路程可够远的。
此时,沈文接着道:“臣子从前身子孱弱,这昨日回来,却是连气都不喘,整个人啊,就是两个字,精神!”
说到精神二字的时候,沈文巴不得将从前的沈傲和现在的沈傲拉到皇帝面前亲眼看看,看看这判若两人的沈傲,到底有什么分别。
说到此处,沈文有点遏制不住自己情感了,眼角又开始泛泪起来:“他见了臣,便开始拜下行礼……哎,陛下您是不知啊,从前那个臭小子,甚为顽劣,没心没肺,自他长大成人,臣……已许多年没见他郑重其事的行过礼了。”
第0337章 太子施教有方
沈文说的似乎有些夸张。
沈文的儿子,居然不向沈文行礼?
这岂不是人渣?不就是另一个方继藩……了吗?
刘健等人坐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只是惊讶,却是相信沈文说的是真的。
因为……没有人敢会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而这搬弄是非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
除非沈文是据实禀奏,因为若是不说实话,陛下只要想查,也不过是交代一声的事,因而沈文定然不敢胡言乱语。
弘治皇帝面上写满了震惊,却是不露声色地道:“嗯?是吗?还有呢?”
沈文感触万千地又道:“臣子那一跪,真是令臣意外万分啊,忠孝乃是大义,短短一月时间,臣这顽劣之子,竟能被晓之义大义,西山书院,实是恐怖。”
弘治皇帝心头一震,太子……竟有这等本事?
“沈卿家,他还在西山学院学到了什么?”
突然,弘治皇帝的心舒服了许多,方才对儿子的抱怨已经烟消云散,现在只想从沈文口中听到更多的消息。
这小子,办事居然还算靠谱。
古有大禹治水、过门不入,今有太子朱厚照,教书育人,一月不归家?
可见人性便是如此,同样的事,都有往好里想和往坏里想两个版本,至于人们会通过哪个版本去解读,就全凭自己去印证了。
“最令人感慨的,是臣子的一席话……”
其实此前,沈文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的陈奏上去:“他突然明白了民间的疾苦,说天下的士人,所吃的粮食,所喝的酒水,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依靠那些升斗小民的供养,这已是人间最大的不平之事,可士大夫们终日饱食,享受了君恩,又自小民手里,得到民脂民膏的供奉,却有许多人挥霍无度,无所事事,浪费了大把的光阴,口里说爱民,却不知民为何物……”
说到此处,刘健等人则是一脸尴尬起来。
西山……这些人已经渐渐开始抨击士大夫阶层了。
认为现在的士大夫们,已经腐朽。
从前只听说过满朝文武一起卖力的喷着皇帝腐朽,满口义正言辞的骂这骂那。
可新学其实早就开始有了士大夫阶层,对于自身进行反省的苗头。
当初刘健已经感受到了,看出了一些端倪,而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越发的强烈。
谢迁和李东宇也开始凝神静听,他们似乎对西山书院,有了一些兴趣。
弘治皇帝眼里浮出了几许光芒。
他自觉得自己已是足够勤政,可平日却没少遭御史言官们弹劾。
仿佛哪怕是一个百姓遭难,都是他这个天子的错一般。
虽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可有些弹劾,实是没有道理。
士大夫阶层,上承天子,下启万民,怎么可能出了任何错,都只是一人之错呢?
此时,沈文继续道:“臣子说,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可为万民牟利者,这样的士大夫是可耻的。臣问臣子学到了什么,他的回答是,他唯一学到的,乃是知道了耻辱,臣子说,天下竟有如此多困苦不堪的百姓,而他却自以为是的将其视为贱民、刁民、愚民,从未对他们有过丝毫的怜悯,也没有想过自己所吃的食物,所穿的衣物,是从何而来,是多少人的艰辛汇聚而成。”
“臣子荒唐了半辈子,如今知道了耻辱,其余的,一概不敢说学有所成。”
弘治皇帝是真真的震撼了。
耻辱……
他的身子微微的颤了颤。
新学那一套……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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