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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礼能感觉到,越靠近他的家人,他的情绪就越低沉。
仿佛回家不是一件令人归心似箭的事儿,而是一种巨大的压力般。
在进门前一瞬,他深呼吸后,才推开门。
鞠礼以为会见到一群可怕的三姑六婆和古板男性,却不想大门打开后,厅堂里,只孤零零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这女人保养得当,穿着一身高订香奈儿,长发挽起,通身透着一种惹人怜爱的美。
即便到了五十多岁的年纪,竟还有种类似朝气的神态。
“立言回来啦~”孙阿姨从窗帘后提着抹布走出来,口中虽然是喊他名,但语气却特别尊敬。
钟立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带着鞠礼走到桌边,他伸手轻轻搭在她一侧肩膀,示意她坐下后,才开口:“她叫鞠礼。”
“这是我母亲。”他又朝着坐在长桌首位的女人道。
这是一张放在大客厅西边窗下的长桌,像是餐桌。
大课堂里窗明几净,不似鬼片儿里的古宅那么昏暗。
屋子里有空调有电视,有黑胶片在轻轻哼唱。
“阿姨您好~”鞠礼被老板按坐下后,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将手里的一盒蝴蝶酥先放在了边上,莫名有些手足无措。
明明哪怕面对公司里的各种领导们,她都能压着紧张,让自己显得特别从容。
可在这样空旷的房间里,与一个不爱说话的老板,和一个一直还没开腔的老板母亲呆着,她居然有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鞠礼你好~”钟母终于说话了,她语声轻轻的缓缓的,一边说话还一边微微抬起下巴。
一派骄矜富太太姿态,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只是那双并未浑浊的眼睛,却不似她表情那么沉稳,反而闪烁着盯着鞠礼,上上下下的打量。
鞠礼一下就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神,这眼神可不像是不好相处的刁蛮霸道老太太啊。
聪明的小秘书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就识破了钟母的伪装。
钟立言挑眼皮看了母亲一眼,却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从内门出去,不知去哪里了。
“……”钟母。
“……”鞠礼。
两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就这样被晾在了客厅里。
钟母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原本还装着的架子也装不住了。
儿子进门只为她们做了下介绍,就走了,一点儿多跟她说句话的意思都没有。
别说母子之间的亲热了,就连普通熟人之间的寒暄都没多一句。
她每次见到儿子,都觉得委屈,此刻那股酸劲儿又上来,眼圈儿居然有些发红。
鞠礼却很习惯钟老板这个状态,能给她们做介绍,已经是很不错了。
跟老板一起出差,一起开会,一起办公这么长时间,她也慢慢学会了面对各种冷场和状况时,如何独立解决问题,不完全依赖他。
“阿姨这件衣服好漂亮,我在国内好像都没有见过诶。”她挑起笑容,直接开口道。
虽然夸赞别人的衣服包包口红,在现在会显得有些土气油腻。
但对于两个陌生女人来说,拿它打开话题,却出奇的好用。
“啊,这是在国外特别定制的,好看吗?”钟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早上穿的时候,她还担心这身衣服不足以显得她贵气呢。
“好看呀,我母亲就不敢穿粉色。但阿姨穿粉色就好好看啊,您看起来像三十多岁,穿粉色显得很温柔。”鞠礼真诚的睁大眼睛,一本正经道。
很多时候,你跟一个陌生人相处,你如何夸奖这个人,这个人就不会自己觉在你面前维护怎样的形象。
果然,鞠礼一夸对方温柔,钟母脸上的笑容都软和了几分。
方才的委屈心酸全没了不说,想虚张声势的心思也忘了。
“是吗?三十多岁,胡说,那不是跟我儿子差不多了。”钟母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鞠礼也跟着笑,从钟母的衣服,聊到了对方的保养方式,饮食习惯等。
她拿钟母当老板母亲般伺候哄着,想着反正见这一面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便各种放得开。
心里没有丝毫先入为主的忌惮和防备,显得特别讨喜可爱。
财神爷的母亲,大老板的母亲,你能不哄着?你敢不夸着?
钟母却不这么想,她是拿鞠礼当儿媳妇看。
本来以为两个将来要‘争’钟立言的女人,会剑拔弩张,却不想小姑娘这么会来事儿,嘴又甜,笑起来可爱兮兮的。
真是怎么聊怎么觉得喜欢,不一会儿就挪着椅子坐到鞠礼跟前,拉着鞠礼的手说话了。
一边聊天,还一边上上下下打量。
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亮亮的,一看就不是那种心眼儿多的小妖精。
人虽然瘦,但有胸,屁股也圆,以后肯定好生养。
爱说话性格好,以后说不定还能时长陪自己出去旅旅游,打打麻将。
到时候牌桌上一坐,儿媳妇把她夸上天,能嫉妒死其他牌友姐妹。
真是越看越合意,越想越喜悦。
只是,鞠礼一开始还挺适应。
但一会儿被摸手,一会儿被摸头,还被钟母热切的有些奇怪的眼神疯狂扫射,莫名的……
心里毛毛的。
老板母亲的眼神,会不会太赤裸裸了?
怎么感觉……自己在对方眼中,仿佛变成了狗狗眼中的大肥肉似的呢?
难道……是她表演甜美,表演的太过头了?
是……这样……吗?
……
钟立言从另一个门走回来时,便看到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之相处的母亲,正拉着小秘书的小白手儿,亲热的说:
“囡囡太瘦啦,以后你常来家里坐坐嘛,我让孙阿姨给你煲汤,各种养生汤多喝喝很好的呀~”
“啊,谢谢阿姨。”鞠礼也不敢应啊,她一个当秘书的,天天往老板家里跑,喝老板家的汤,那成什么体统?
搞的好像她为了工作,不择手段,连老板的母亲都不放过似的。
好担心老板觉得她在拍他妈的马屁啊。
见钟立言出现,她忙坐直了身体,摆出个不那么喜庆的矜持笑容。
却发现钟老板瞧着他妈拉着她的手喊‘囡囡’,亲热的跟她亲妈似的,他居然也没有一丝异样。
也许是她多心了吧?
说不定老板特别笃信她人品,根本不会误会她是想走后门儿的那种人。
自己坦坦荡荡,慌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又平静了下来,笑着跟钟母聊起燕京和江海市的美食来。
得力于这两个来月跟老板吃了许多大餐,她也能装一装美食家了。
然后,钟立言就发现,那些他吃过就忘,只当是谈生意见客户顺带吃一下的东西,鞠礼居然都记忆的极清晰,而且多角度点评,细致入微。
看来,他的确是去谈生意的,但她肯定不止。
吃饭的时候,她真的有,非常非常认真的在吃呢。
“我跟厨房说过了,准备开饭。”钟立言站在桌边,半边身子都朝着窗外,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眼睛没有看任何人,就像在自言自语般。
“好啊。”钟母下意识的应道,说话时也带了笑意。
看向儿子时,眼神都是有些殷切的。
鞠礼发现,钟母好似也有些怕钟立言,而且与儿子相处时是本能的顺从。
一个话少的人,总是很难捉摸。
偏偏他又足够强大,是公司的顶梁柱,显然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钟母敬畏儿子,倒也很自然。
当钟母拉着她,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通往餐厅路上见到的摆设时。
她望着钟母的脸,只觉这位中年女性,早年丧夫,却仍保有孩子般的性情。
显然即便没有丈夫,仍生活在被保护的环境里。
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花朵,才能在五十多岁时,说话仍有年轻女人般的娇蛮气,有点幼稚,有些傻乎乎的。
她想到了一个词:
花枝招展,不耐霜寒。
正合适用来形容钟母,一个不需要有应付弱肉强食社会的智慧,只要做任性的孩子就够了的女人。
可以一辈子只做孩子。
也许失去一些历练,失去一些精彩。
可还是让鞠礼羡慕的一塌糊涂。
坐在饭桌边的时候,她心里一阵慨叹。
她也好想做一个一生都被照顾的人啊!
可反过来,再看沉默寡言,明明只有三十出头,却老成的像一位父亲。
他这个年纪的许多其他男性,还是电脑游戏和手游玩的飞起,像孩子一样没有责任心呢。
他却……
他如此有责任感,成熟稳重,威严淡漠,是否就因为这种倒置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