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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男眼睁睁看她出去,突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真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给送枕头来,哈哈!这不正是天赐良机么?
片刻之后,品太医进得门来,祈男早守在门前迎候,见其长身玉立,翩翩而至,先就盈盈冉冉地行了个礼:“太医好!”
品太医忙恭谦回礼:“九小姐好!”
祈男不待客套,含笑便直将自己的要求一一细述。
品太医并不惊异,仿佛在祈男这里听到什么样的要求都不会令他吃惊,亦嘴角含笑,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
“城里最好的自然是瑞星银楼,不过要说抽丝工艺,却还得从匠人头处算起。”品太医脸上挂着常有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到了祈男面前,愈发不禁地温暖,好似春风化雨一般。
祈男听了大感兴趣:“从匠人算起?那又是哪一位最好?”
“城北有家不大的金铺,抽丝手艺世代祖传,精工细作,到了如今掌柜的,已有八世之久。瑞星银楼也曾重金聘请他过去坐镇,不料人家不求大财,只想细细将活儿做好了,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只要活计做得够家里人嚼裹,并不肯受累为他人指使。”
祈男愈发好奇,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孤僻天才手工匠人了吗?
“如此说来,此人手艺必是极好了,”祈男满意之极:“既然如此,就请太医多多烦神。”
说着,向外叫了一声:“玉梭!”
玉梭从外匆匆进来,头也不敢抬,只问何事。
祈男便叫她开了里间床头的柜子,取出两包整封好的,一百两细水纹银。
“请太医,”祈男示意玉梭将包裹交到品太医 手上:“帮我换了金子, 再请刚才所说那位匠人,细细替我抽了金丝来。”
品太医接过银子,手指尖无意触碰,玉梭身上如过电一般,顿时乱了手脚,想出门去,又想留在屋里,一时间左右摇摆,如傀儡,似纸偶。
品太医不觉看了她一眼:“姑娘可有哪里不好?”
玉梭一字说不出口,踌躇半日,突然箭一样冲出屋去。
“姨娘叫我呢,我,我看看去!”
祈男奇怪不已,锦芳好生生地叫玉梭做什么?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去想,只将全付精神放去了品太医身上。
“怎么小姐不要打首饰,只抽出金丝来就行?”品太医也是一头雾水,这小姐虽行事不按常理,可如今却愈发怪异了,不做首饰只要金丝?
“一百两银子可淘换成十两金子,看着不多,可抽出丝来那就是来不得了,总有几丈之长,小姐要这许多金丝做什么?”
祈男调皮地一笑:“这可是秘密,别说是太医,就连姨娘我还瞒着呢!”
品太医怔住。那娇憨的笑容,成双的梨涡,明眸善睐,巧笑工颦,竟是他熟悉的,勾起了他心底的前事,并搅带出许多心酸,和久不欲让人察觉的寒柝凄怆来。
他骤然就低了头下去,愈是想看,愈是想接近,愈是不可触碰。这是他从宫里噩梦似的岁月里学来的经验,他一向奉为真理。
“既然小姐这样说,”品太医将银子袖入,冷静自若地道:“那在下只有从命。如斯这般,大约需要近半月时间,且得看那匠人手边有无空时。在下去打听了,得信必报于小姐。”
祈男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换了脸色,一向常有的笑容不见了,面色变得沉静如死水一谭,惊不起半点波澜似的。
“太医切误动气,实在是这事要紧得很,不便为多人知道,”祈男只当他生气了,心里有些不安,人家几番几次为自己尽力,自己竟信他不过,她心里也有些忐忑歉意。
品太医的心本已结出一半的冰来,他欲封闭自己,却经不住祈男如今轻轻一求,望着她眼里哀求并带些不解的目光,他心软了。
“没有动气,”品太医复又微笑起来:“九小姐过虑了。九小姐自有考虑,在下并无谬责之意。金丝的事就交于在下,九小姐只管放心。”
祈男看见对方脸上又有了笑意,心里松了口气,就知道你不是那样容易生气的人么!
她是真拿了品太医当哥们一般的,嬉笑怒骂,随意而行。因此脸上便又嘻嘻笑了起来:“那是自然,信不过谁也信得过您呀!品太医 !”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品太医心底泛起前所未有的波澜,一件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奇迹般的,出现了。
他脸红了。
这天晚上,锦芳照例要去太太屋里伺候请安兼晚饭,走时问着祈男:“你有什么事没有?”
祈男在屋里忙了一下午,头也不抬地向窗外道:“没有事,姨娘只自己小心点就是。”
锦芳哼了一声,然后放大了声音道:“你好歹先吃了饭再做行不行?”声音复又压低了些:“不过是老太太寿礼,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老太后预备呢!”
☆、第百四十七章 奇遇
祈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欲回些什么,锦芳却已经笑着去了。
玉梭凑到祈男身后,看看她手里活计,由衷赞了几句,便催着她先吃饭 。
祈男坐了一下午,正好腰也酸痛起来,于是依言起身。
外头桌上,章婆子领着桂儿几个,早将饭菜摆下了。暑天炎热,外间也摆下一只冰桶,此时倒也凉快。
祈男喝了一碗莲子薏仁西米露,见有干菠菜包子吃了两只,再捡些泡菜酱瓜过嘴,便丢下说饱了。玉梭上来收拾,祈男便叫她就座用了,只说何必虚礼,反正也没有外人,又说包子很好,玉梭便也吃了两只。
余下的散出来,大小丫鬟们用了,玉梭便伺候祈男去净房里,热水也已经备下,洒了不少白檀香末儿和玫瑰香精。
祈男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上干净家常蟹壳青纹样镶领银白撒花小衫,底下系一条白色绣花长裙,清清爽爽地出来了。
玉梭见屋里黑黢黢地,便叫了露儿过来:“怎么也不知道掌灯?看这屋里怎么站人?”
祈男黑曜石般的眼珠子一转,随即笑道:“算了也别点灯!坐了一下午也累得很了,这会外头还亮着,暑气倒下去不少,玉梭咱们园子里逛逛去,消消食,散散心。”
玉梭一听也好,祈男晚饭吃了些面食,怕停了食倒不好消化,走几圈也好。
于是二人走出房来,正巧在院里碰见章婆子。
“妈妈的手艺愈发进益了!”祈男笑赞:“今儿竟想起用干菠菜做包子了?”
章婆子笑着行了个礼,然后回道:“说来不值什么,前几日余下一把菠菜,我想着放坏了也是可惜,就用滚水把菠菜烫过了,日头下晒干收起来。今儿晚上正愁没东西做点心呢,就想起这一茬来,正好灶上现成的肉汤。就用来发开了菜,再剁碎和些肉末进去,放些盐、姜、葱、酒做馅儿,捏几只包子蒸了出来。原是粗鄙的玩意。只当上不得台面,想不到小姐竟也喜欢。”
祈男笑道:“谁会不喜欢?面子和的软而韧,馅儿调得不咸不淡,吃起来芳而不濡,腴而不腻,的确是点心中隽品。”
章婆子眯着眼睛笑了。
祈男吩咐留下两只等锦芳回来宵夜,然后就扶着玉梭出门去了。
园子里此时正是清风袅袅,祈男只觉得胸襟一畅,便拉了玉梭道:“此时也没了太阳,不如咱们别走那游廊。从小桥过去,到池边玩玩如何?”
玉梭也说很好,就依小姐主意。
于是二人穿过一带槐林,老槐盈盈,夕阳下愈发令人心生凉意。出去后走上青石羊肠小径,古藤碍首,香草钩衣,丝丝腾腾的异香扑鼻。
二人走完了小径,便顺着围墙而走,很快就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处流出。如碎玉一般泻于石隙之下,又走了几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远远就看见了一座小亭,依水而立。亭里有个人站着,正凭朱栏俯看水面上的金鱼,手里捏了些小食,水面上便腾起锦被似一片。
“玉梭你看看,谁在哪儿?”因天色渐暗。又隔得远,祈男看不出那人是谁,便问玉梭。
玉梭先向前迈了几步,又眯起眼来看了半天,有些犹豫地道:“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位少爷,也不知是大少爷,还是三少爷?”
祈男便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面目是看不清了,可身上那件—琥珀色暗纹缎面镶领银灰底子五彩纹样缎面窄袖圆领袍,我记得还是上回大小姐赏出来的料子,太太只拿出来给大少爷和三少爷一人做了一件,说七少爷还小呢没做。就为这事四姨娘闹了几天别扭,到底太太还是没理会她。”
玉梭有些犹豫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