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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文师爷故意在茶杯中放了一丁宁洱叶,故而在下才知道的。”
一瞧,果然,茶杯中,还淌着一片宁洱的叶子,葱葱绿绿的。
文令阳依旧温温笑着。
纪云舒放下茶杯,道,“文师爷有心让我知道这茶是宁洱茶,更有心让我知道更多的事。”
语落!
文令阳并没有立刻回应什么,而是端着茶壶,又往她的杯中添置了一点茶,再而望了望外头。
原先还朦胧昏暗的光线此刻慢慢透红起来,空气里,甚至还萦绕着初晨的暖意。
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
有趣!
第430章 做一个君子
何以见得?
纪云舒不缓不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之前折好的纸,缓缓打开,平铺在桌案上,然后一百八十度转动一下,将纸上的内容正对着文令阳。
纸上,干干净净的写着四句诗。
沉看人中影,忍以得高升,归在当年旁,一一见故人。
她说,“之前文师爷写了这四句诗,在下确实不懂,但经过之后的几件事情,在下一瞬之间便明白了。”
“哦?先生说说看。”文令阳淡淡一笑着,将目光从门外收回,落在了面前这张纸上。
“所谓沉看人中影,说的,是你的父亲吧?忍以得高升,说的,则是你自己,归在当年旁,说的,是云同扬和李明洲那六个人,而一一见故人,则是你们所有人。”
文令阳认真听着。
二十个字,干干净净!
又仿佛是一张只属于他的人生锦图,从开始,一直到他人生的末点。
纪云舒继续说,“你从写下这四句诗的时候,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你就是凶手,当然,不止是这四句诗,还有那个你随身都会携带的小锦盒,想必,你未打开的第三层内,装的就是混着旱莲草的墨汁吧?若当时疯癫的李远没有冲进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打算摊牌了,还有你身上的纹身,你若真的想逃避罪责,是绝对不会让容王看到你身上的那块疤,种种,都是因为你故意想让我发现这些。”
文令阳没有否认,神色上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抬眸,夸赞道,“本以为,这世上大概除了我,没人能看懂这四句诗了,没想到,都被先生解读了,先生的聪明,我一直都只是听闻,还曾质疑过,这天下哪有那样的人才啊?可现在,我却不得不佩服先生,你在我所遇之人中,最聪明的。若能识得先生为深交,此生也足以了。”
毫无半句虚言!
闻言,纪云舒淡淡一笑,说,“伯牙抚琴,子期是唯一能听懂他音乐的人,子期死后,他便在子期的坟头摔了自己心爱的琴,琴有弦,无人听,此种悲凉,也只有伯牙他自己懂了,倘若世间存在如果,文师爷做伯牙,在下做子期,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有先生这句话,就算我死了,心中也舒快。”
他喝了一口茶,痛快极了。
后一刻,纪云舒又从自己袖子内取出一样东西来,推到他面前。
那东西,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中间打了一个小洞,之前,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吊着,故而那个小洞周围要比别的地方更加打滑、更加黑了一些。
更奇怪的是,石头上,被划了七道不同深浅的痕迹,加上多年打磨的缘故,痕迹也越来越深,泛着光泽。
看到那块石头时,文令阳心中微颤,眉心一蹙。
“这是我爹的。”
他语塞哽咽,捧起那块石头,小心的摩擦着上面凹下去的七道纹路。
纪云舒解释,“李明洲之所以去挖常世良的墓,其目的,有两点,一,是想毁了常世良的尸体,另外一个目的,是想找这块石头,因为你父亲死后,这块石头一直在常世良的身上,他也一直带着,死后,常家人就将其视为陪葬品,一同放入了棺中,一块如此普通的石头,常世良二十年来都不扔,李明洲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找到这块石头,想必,它对他们都很重要?”
“这块石头上的七道痕迹,是我爹和他们一同划上去的,代表着七个人,我本以为,我爹死后,他们将石头也扔了。”
但——
常世良竟然一直留着,而李明洲也心中惦记着这块石头。
可见,七兄弟的情谊,其实是在的。
文令阳沉了一声气,将石头捏进掌心中,冰凉的感觉仿佛顺着他掌心上的脉络不停的流窜起来。
浑身都冷了起来。
外头,太阳已经从山漫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光线斜斜的铺洒进来,从地面上,移动到竹子编制的墙面上,有一股慵懒闲暇的感觉。
缓时!
文令阳抬起头来,伸手,将那支插在瓶中的竹取了出去,交给了纪云舒。
“还请先生帮个忙,将这支竹交给欣兰,那丫头最爱我屋子里的这支竹,时常吵着要,如今,人去楼空,留着这个,也没有意义了,不如赠予喜爱它的人,好好养着。”
声音越来越微弱!
纪云舒小心拿着,点头,“放心,在下定会亲手交到张姑娘手中。”
“多谢。”
她起身,轻轻拂了拂袍子上的褶皱,背身离开。
可是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背对着文令阳问了一句。
“你可后悔?”
她不知道他的神色如何,只能感觉到背后那人笑了一下。
“后悔?”文令阳嘴角溢着笑意,“人生就是一步棋,唯有细细思量过后,方可落子,而落子无悔,乃是君子也,我虽做不了一个好人,却想做个君子。”
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
好一个君子!
纪云舒她有些不大敢回头去看一眼此时的文令阳,她只能感觉微微的一点儿响声,是人垂下脑袋的声音!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出去了。
等到外面衙门的人进来时,发现的,则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文令阳正正的坐着,低垂着头,眼睑紧磕,可他的唇角上,依旧带着笑容。
他的手中,握着那块石头!
背后那扇屏风上,还印着他的影子,随着光线的移动,而被拖得越来越长。
此时此刻,天也彻底亮了起来……
文令阳的居所外,张欣兰抱着那副一直没有打开过的卷轴站在那,一双空洞而泛红的眼睛,从正门口,直直的望着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一动不动!
站了许久。
其实,她和纪云舒一样,不敢进去,不敢看文令阳。
纪云舒走到她面前,将手中那支竹插在了卷轴里。
什么话也没说。
张欣兰眼泪落了下来,声音哽咽且十分沙哑的问她。
“他跟你说了什么?”
纪云舒摇头。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教我写字?”
摇头!
“所以,他食言了,对吗?”张欣兰难受至极,心如刀割。
但——
纪云舒始终没有回应她的话。
转身离开!
第431章 离开渝州城
案件终于得以告破,也很快就在渝州城传开了!
大家一边因为案子告破而终于安了心,却又一边震惊着。
凶手是衙门里的文师爷?
这——
让人意外?
整个渝州城的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
而衙门里,却一片沉寂。
现下,云同扬和李明洲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二十年前抢夺珍宝的案子、连同着这次的命案一块给破了。
按理说,双气临门!
可房明三压根高兴不起来,
从得知凶手是文令阳,到文令阳死了,他都完全处于懵痴的状态。
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
不说他,张捕头也是,好端端的一个妹夫,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他拍着自己的大腿,摇头叹息,“造孽,造孽啊!”
的确造孽!
良久,房明三支起身子来,宽大的衣袖在身侧拂了拂,交代张捕头,“老张啊,令阳无亲无故,虽说他杀了人,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你好好将他安葬吧,礼节什么的,都别少了。”
“就算大人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毕竟这两年来,令阳为衙门确实出了不少力,我也一直拿他当妹夫看,他也拿我当大哥,所以他的身后事,就交给我了。”
拍着胸脯!
房明三点了下头,又望着门口。
嘴里嘀咕着,“要是纪先生能留在渝州城,咱们也就不愁今后有案子破不了了。”
做梦!
衙门后院。
景容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趁着中午时分出发,赶在晚上前能到达落脚的驿站。
案子才破就要走,连庆功宴也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