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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田恒兴心下顿时有了一点隐忧。
乃至思前想后,感觉前几日的情报中可能都含有微妙之处。
然而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只能进不能退了。
屏去一切杂念,先取了面前这内藤昌月的首级再说!
他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狠狠抽出刀柄,重重挥下,大喝了一声:
“杀——”
……
往西三十町(3公里)之外,佐佐秀成见己方二三千人,竟被几百名不知从哪冒出的敌兵逼得连连败退,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人全无经验,脑袋好像忽然空了一般,什么指令也发不出,只被左右簇拥着茫然进退。
方才池田恒兴令千余人先追进了山谷地带,佐佐秀成正欲随其后,却忽然见周遭出现一只小规模的武田军。
本以为是散兵游勇,不足一提,顶多分出一小队人马驱赶就够了。
孰料这支只有五六百人的敌兵毫不犹豫地猛攻上来,似狼入羊群一般,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令织田家的将士一时胆寒。
尤其那个喊着“信州真田昌辉在此,何人敢来决死一战”的猛人,连斩数将,状若鬼神,勇不可当。
佐佐秀成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吩咐随侍左右的老兵压阵,命令足轻举枪掩护,铁炮队齐射,压制前方敌兵。
但刚等局势稍有好转,又闻得左侧边响起怒吼声道“保科正直参上!”
仍是一支不起眼的小队伍挟击过来,人数虽不多,质量却与方才的真田队相差无几,一对一尾张兵绝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次佐佐秀成身边已没那么多预备队可用,只得带着近卫,亲自往左策马迎去,激励士卒抵挡住突击。
又过片刻,忽然有个老卫兵焦急扯着袖子,说远处有异。
佐佐秀成循声一看,北边烟尘四起,人影浮动,似乎是有一只颇具规模的骑兵马上会杀到。
想来那只骑兵不会是友军。
见之佐佐秀成心道不妙,忙提醒附近士卒集中精神。
此刻那名拉着袖子的老卫兵凑近耳语道:“事已至此,恐怕是上了当。请佐佐殿立即带人撤退,与后续赶来的平手军汇合,再作计较,让我们池田家的人来殿后。”
闻言佐佐秀成大异,定睛一看,这卫兵确实是池田恒兴身边亲信,只是尚不知名讳。秀成既愧且怒,道:“如此岂对得起前线奋力作战的池田大人?”
那老卫兵急道:“实不相瞒,这正是池田大人提前说好的安排。佐佐殿您的身份,才能尽量保住郎党们的性命,同时还不至于跌落织田家的名誉!”
“我有何特殊之处?”佐佐秀成下意识反问,但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池田大人死,而您活着回去,平手刑部定会体恤。”老卫兵语速极快的解释道,“反过来,若您没能安全回去,织田家恐怕会面临迁怒的危险!”
“这……”佐佐秀成哑然。
他自幼受了父亲“重义轻生”那一套说辞的影响,决计不肯为了保命而率先逃跑,但若是,不仅为了自己小命,也为了织田家的处境……
犹豫不决之间,那老卫兵却不含糊,帮佐佐秀成调转了马头,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拍,令坐骑反方向奔去。同时拔刀高呼:“池田家的人随我断后!其余的跟随佐佐大人暂时转进!”
佐佐秀成又一愣神,再反应过来已经走出百步之外,许多士兵已经簇拥在身旁跟着一起撤退了。
“此等义仆忠臣,至少该问个姓名!”
他再回头想找,却完全瞧不见刚才那老卫兵的身影了。
第九十一章 胜赖逆袭
佐佐秀成在友军掩护下一路小跑,退回至高天神城处,观左右从者,略一估算,怕只有一二千人了。他心中一痛,勉强打起精神,进去与城主小笠原信兴说了中伏之事,对方丝毫不感到犹豫地回答到:“我早说武田家善用阴谋诡计,劝池田殿万万谨慎行事,奈何他不肯听信老人言呢?”
他话音淡漠平常得很,仿佛与己全然无关似的。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计较语气问题,佐佐秀成只能低声下气请求小笠原信兴打开城门,让败军进城躲避。
没想到小笠原信兴将头摇得如拨浪鼓般的,一口拒绝:“外面两千多溃兵,乱糟糟聚在一起,焉知其中是否有趁势混进去的武田家间谍呢?就算没有间谍,对粮草也是极大的压力。所以现在,我只允许让您一人,最多加上不超过五十名亲兵进来。”
闻言佐佐秀成大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心下一横,断然走出城外去,命人高举起旗号,带着士卒继续向西转进。
所幸的是,没多时尚未被武田军追上,先遇到了友军,赶紧通报姓名,得知迎面而来的是平手家加藤教明、香西长信所部,两人各有二三千人,加起来接近五千之众。
本来这些人是掩护先锋队侧后方的,奈何池田恒兴心急如焚,走得太快,把友军甩开了一段距离,终于酿成悲剧。
加藤教明、香西长信得知前方有变,俱是一惊,立刻命令部队停止行军,扎阵防御,派出斥候警戒四周,做好战斗准备。同时让杂兵们匀出了一部分口粮、衣甲、又准备营帐、灶火、热水等,给佐佐秀成这位“驸马爷”接风安神,休养生息。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报告说大队人马武田军浩浩荡荡耀武扬威接近上来,人数估计不到三千,但骑马的比例却有近半,展示出来的规模远大于实际,远远望去,只知蹄声如雷烟尘滚滚,有遮天蔽日的气势。
附近仅有丘陵和小溪,地利十分有限,时间上也来不及准备足够的拒马障碍,更无暇携带前日大发光彩的“片甲车”与“百裂炮”,平原之上以步对骑,压力是很大的,无论对方突破还是袭扰,都难以应付。
唯一可喜的是,加藤教明、香西长信两人的部队,毕竟是旗本序列,虽然待遇远不如平手秀益,也略逊于拜乡家嘉,比起外样们还是强不少的。五千人军势中,有铁炮近千,弹药二万以上,这个比例,比武田家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当然也不能说人家信玄不重视新技术,实在是甲斐地处偏远,铁炮远远运过来,价格至少要翻番,有金山也承受不起……)
枪阵配合火器齐射,打防御战是很有用的。
见状佐佐秀成也想做些贡献,却被二将齐齐拦住,劝他继续回师。
加藤教明说得委婉:“既然前方有变故,必须及时向刑部大人禀报才行,您无疑是觐见他老人家的最佳人选。”
香西长信就很直截了当:“鄙人入仕多年,未立显功,徒享厚禄,如今若是坐视主君之婿陷于险地,有何面目?”
一软一硬,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回推。
佐佐秀成碍不过道理,只得听从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平手刑部之婿”这个身份不仅仅意味着荣光,还包含了更多复杂难明的东西。
保住性命,脱离了险境,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心里会堵得难受呢?
第一次,作为武士身份出征,也有了高贵雍容的妻子,两份喜悦重合在一起,本该带来的是如梦似幻一般意气风发的日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
武田胜赖先击退——或者该说是吓退了佐佐秀成,然后又与内藤昌月所部夹击,轻松歼灭池田恒兴,接着一路追击,斩获无数,士卒们因撤兵失去的心气瞬间又回来了。
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根据预定安排,后续的部队也会逐一转身,参加到反扑行动当中来。
按照这个趋势,不仅可以保住三河北部、远江东部的战果,还有机会拿回更多利益。
——武田胜赖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干掉池田恒兴之后的发展,并不如他意料一般顺利。
先是路过高天神城,发现此城在举办盂兰盆祭的同时仍没有放松警惕,守得十分森严,并无漏洞,只得姑且放过。
再前追佐佐秀成残部,却因受城所阻,绕路未果,反而见到不少上前接应的平手军。
吩咐熟知敌情的情报人员来辨认一下,得知面前有两名敌将,分别是加藤教明和香西长信,都是平手家旗本众当中的侍大将,率领的乃是精锐部队。
武田胜赖对平手军颇为忌惮,心想这些人善用火器,一旦结阵则不可小觑,可没尾张兵那么好对付。
也不能像绕开高天神城一样绕过去,城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法绕,只会被包抄围堵截住后路。
于是他命令麾下分成数支队伍,左右绕行,于二百步外大声喧哗挑衅,同时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