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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不嫁给他,你就能嫁给好人家吗?你犯了事,母亲名声……也快完了。”陆修林道:“宁家虽然被流放,宁蕴却是有真本事的,你安心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总有一日宁蕴还能东山再起。”
“那我还得等多久?我一辈子就这么几年好光景,都要陪他在北地死熬不成?”陆锦云泪眼涟涟。
陆修林神色淡淡:“你连陪他白手起家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他活该和你共享富贵?”
陆锦云见嫡亲的大哥非但不向着自己,反而处处奚落,她悲从心生:“天下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只是想走大多数人都想走的那条捷径而已,难道我有错吗?”
陆修林没有回答,把自己的脸转向一边,他说:“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出门,陆锦云追出去,仍求他:“哥,母亲死了,求求你,看在她的份上,帮帮我。”
陆修林回头斜了他一眼,静夜之中,长风从他俩身边流过,悄无声息。
“嫁给宁蕴,安安分分,是你最好的出路。”陆修林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家是一汪臭水池塘,他待了十几年,早就快窒息了。
陆锦云看着哥哥远去的身影,深知他的脾气,他绝不会再帮自己,她再也没有指望。
只能嫁给宁蕴,去千里之外的北地,在长风呼啸的冰天雪地艰难跋涉。
长空星河繁盛,她在世上形同孤身,无人帮她,无人助她,唯有自己,可以把握前程。
四月二十五,宋落青绑架陆晚晚、私开城门一案,最终论罪。
宋落青虢夺郡主封号,废为庶人,入永安国寺为国祈福,无诏不得出。
四月二十六,宋时青数案并审,虢夺封号,罚没家产。成平王教子无方,罚俸一年以示警戒。
四月二十七,御使大夫弹劾御林军大统领陈贺私德有亏,仗势欺人。皇帝怒之,撤其职,擢升右统领左燮为大统领。
四月二十八,二皇子因北方蝗灾治理一事,在御书房和皇帝据理力争,天子大怒,将二皇子贬去北地,六月底便启程出行。
至此,骆永成一党正合计着如何一步到位将成平王之流拍死在沙滩上,成平王痛失爱子,又连遭重创,亦无暇顾及这位自幼便不受宠爱的皇子。
四月二十九,谢怀琛杀宋时青一案,最终定罪。谢怀琛目无法纪,带兵私闯城门,杀害庶人宋时青。然救人心切,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一百以示惩戒。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雨。
院里烟岚雾气纠缠,陆晚晚朦胧之中看到谢怀琛的身影在后院的蔷薇花下。
她心中一动,趿了鞋匆匆跑出去。
“谢怀琛。”她喊道。
那人慢悠悠转过脸,他眸光中含有哀婉和痛心。
“那日翻墙而来的是小公爷,对吗?”
陆晚晚默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蔷薇花被雨露滴残,湿漉漉的,闪着淡白的光。
陆修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问:“我娘真是你杀的?”
人真是奇怪,明明知道答案,偏要来问一问。
陆晚晚知他为人正直,是君子,便也不再装傻,她淡淡笑了一笑:“大夫人是上吊自杀的。”
“为什么?她不是会轻易自戕的人。”
雨声淅淅沥沥缠绵。
陆晚晚手轻抚娇柔的花瓣,她转头看向陆修林,朱唇微启道:“为了恕罪。”
陆修林的表情僵住了,果然不出他所料。
陆晚晚知道她娘怎么没的,回来找她算账来的。
“大哥不问我她赎什么罪吗?”陆晚晚扫过他的脸,问道。
陆修林默了良久。
他低头看了眼,陆晚晚来时以为他是谢怀琛,连鞋都没穿好就出来。
他轻摇了下头,岔开了话题:“谢小公爷定罪了,杖责一百,这会儿镇国公已经将他接回府上。”
陆晚晚的身体,在瞬间颤抖了一下,她的面容,转成一种异常可怕的苍白,让她看起来瘦削而不禁风,仿佛转瞬便要消融在雨中。
“杖责……一百?”陆晚晚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已经完全没了反应,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容如今一片死气,她握伞的手忽的一松,绘花的油纸伞被风一吹,翻飞了丈余远,染了春泥。
陆修林将手中的伞递过去几分,缓缓道:“来时我经过大理寺,他……的情况可能不大好。”
她就那样呆站在那里,灵魂仿佛已经被抽走,似乎没了呼吸,也没了表情,瞪得大大的眼中也没有焦距。
“他现在怎么样了?”
耳边一阵死寂,连风也停止回流,没了声音,她只听到陆修林说道:“怕是不中用了,他在牢里受了私刑,杖责一百……我路过听了一耳,徐大人说镇国公府怕是要办白事了。”
陆晚晚圆睁的那双没有焦距的眼中,忽然滚落下大颗的眼泪来。
她转身往院外跑去。
护院在门口守着,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晚晚拨开他们,企图冲出去:“让开,我要出去。”
“老爷吩咐过,这段时间大小姐哪里都不能去。”
陆晚晚一面流泪,一面冲他们吼道:“让开,我要出去。”
今日陆建章听说谢怀琛不大好了之后,便思索着有这么一出,早就跟他们三令五申,决不可让陆晚晚踏出院门半步。
不仅如此,他还多派了人手过来,就怕陆晚晚偷溜出去。
护院将长思院围得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陆晚晚压根没办法冲破他们的桎梏。
她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坐在地上,以手掩面,眼泪从指缝中淙淙流出。
既为谢怀琛,也为自己。
陆修林撑着雨伞,走到陆晚晚面前,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眼角微挑,带了几分温柔的怜悯:“起来,进去再说。”
陆晚晚抹了抹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水渍,缓缓站起,眼泪救不了谢怀琛,她也出不去。
她转身回到屋里。
陆修林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他母亲欠她的,总得有个人来还。
她未还的,他继续还。
陆晚晚觉察到陆修林跟在后面,她红着眼圈,转身道:“大哥哥,改日有机会我会将大夫人的事统统告知你,但是今天……我……”
她喉头一哽,眼泪又滚了下来,泪水淌在嘴角,她尝到了,是苦的。
这种滋味,她太熟悉了。
“晚晚。”他立于檐下,声音温和,仿佛是怕惊扰了她一般,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是她害你没了母亲。”
陆晚晚猛地回神,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同父的兄长。
“她欠你的,我来补偿你。这辈子,我用这条命来还你。”陆修林缓缓说道。
陆晚晚看着他坚韧又温和的眼神,心软成了一片。她红着眼眶,眼里蓄满了水汽:“我不需要补偿,她用生命赎了罪,我们便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不需要你的命来还。”
陆晚晚知道,日后陆修林会成为抗击胡驽的一名大将,雄鹰不该将羽翼用来庇佑一个因他母亲而命途坎坷的女子。
“晚晚,她……”他顿了顿,道:“对不住你。”
陆晚晚抹了泪,极力挤出抹笑意,对他说:“你要真觉得对不住我,便帮我一件事吧。”
“何事?”
“帮我请徐家小姐来一趟。”
陆修林虽是不解,但仍旧轻点了下头,答应了。
陆晚晚微微福身,强忍着没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回到屋里,陈嬷嬷和月绣都在忙着,陆晚晚抹了眼角的泪,让月绣去请三姨娘和沈盼过来。
月绣纳闷,见她满脸泪痕,也不便问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陈嬷嬷开口问道,陆晚晚哭了,她心疼得针扎似的。
陆晚晚略顿了顿,问她:“陈嬷嬷,我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你会支持我吗?”
陈嬷嬷心头一个“咯噔”,大小姐不是爱哭的人,当初离开允州来京城,和少夫人道别,她都笑着。此时哭得这般伤心,定和镇国公府小公爷有关。
“小公爷他……”陈嬷嬷顿了顿,缓了口气,才问:“出事了?”
陆晚晚方才痛哭半晌,这会儿心绪平静了不少,她长舒了一口气,道:“杖责一百,大哥哥方才告我,他恐怕……不成了。”
陈嬷嬷大惊,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哄她:“小公爷吉人自有天相,自会没事的。再说,大公子说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我让他去找笑春,她不会骗我。”陆晚晚眼神空落落的,停在窗台。
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