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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凉凉知道,酒有毒。
曾经她不明所以,想用这个酒壶倒酒,被潘帅喝止,示意她不能乱动。
有回,他们也是宴请宾客,同一壶酒,所有人都喝了。那名宾客却饮下不久后,骤然毒发身亡,她才意识到酒壶内藏有机关,是杀人的道具。
她不能看着黎疏死。
气氛一时凝滞。
潘帅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道:“对我有怨,不要发在宾客身上,来人,把她带下去。”
难得的,潘帅并未暴怒。
大概他怕反应太大,黎疏发现端倪:“不好意思,贱内今日对我纳妾颇有怨气,还请贵客海涵。来来来,我们继续喝。”
王公子连忙道:“是是是,继续。”
于凉凉被带下去,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她知道黎疏会明白她的用意才对,不至于第二次还饮下毒酒。
然而他为什么不走呢?于凉凉在房内来回踱步。
忽听窗外传来家丁的吆喝“快点”,她推窗一看,竟是四五个拿着长↑枪的家丁拖着小媳妇回来了。
小媳妇已然昏迷不醒,被拎着胳膊拖在地上,白色孝服下摆全是血,鹅卵石上蜿蜒一路血迹,染湿草丛。
旁侧丫头们纷纷不忍,驻足停留。
……被抓回来了。
这么一番折腾,可能孩子也保不住。
过两盏茶的功夫,潘帅才回来,这次没有小厮开门,而是直接怒气冲冲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浑身乌云笼罩,面色勃然黑沉,犹如阎王降世,把那支发钗重重扔在她脚前。
于凉凉低头,她知道的。
知道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会让他暴怒。
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
……只是有点可惜。
可惜小媳妇被抓回来了。
可惜还未见到他离开。
黎疏半夜收到讯息,出门联络,回来时,那名衣衫破烂,白发盲眼的老太太仍然在潘家门口凄怆地叫喊叩拜:“我儿媳妇被抓回去了,求老天爷开眼啊!”
“求菩萨显灵!”
“求佛祖救救她吧,救救我们刘家唯一的命脉吧,救救我的孙子吧!”
“让潘家得到应有的报应吧!”
……
黎疏停驻片刻,半蹲下身。
老太太眼盲,却有感知,抬起头来。
黎疏从她的破碗里拿出铜钱:“一枚铜钱,替你杀一个人。”
从成为杀手开始,黎疏便只杀任务对象,无论任务对象是善是恶,无论其他人多险恶、阴毒、奸佞、卑劣。
这次他也是做任务。
但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他想为自己杀一个人。
第24章 四目相对
黎疏最近一次任务,是刺杀外族权臣。
地点在遥远的荒漠边缘,从中原出发,跟着商队的骆驼前进,需要几天几夜。
晚上,当他们燃起篝火时,火光里迎面走来了一个男人,希望能跟他们共同上路,有个照应。
商队的管事答应了他。
正值初春,荒漠白天燥热,夜晚却冰寒至极,大家都围坐在火炉旁边取暖,炙烤食物,互相攀谈。
男人把身后的篓子拿下来,大家原以为他背着的是行李,结果却是个女人,一个显而易见,双腿残废的女人。
女人穿得很多,姿色并不秀丽,甚至有些矮胖,并不足以引起其他人的兴趣,她被放下来后,便把身上悬挂着的水囊递给男人喝。
男人接过。
商队成员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有人出口问道:“你们打哪里来?发生了什么?她是你的妻子吗?为何双腿残废?”
火燃烧着干枯的树枝,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广袤的荒漠对应着更为广漠的夜空,湛蓝色,月光亮丽,星星像落在荒漠尽头。
是个很适合谈故事的夜晚。
男人便说起了自己和女人的故事。
男人母亲家乡曾发大洪水,卷走了他父亲和家里一切,母亲带着他逃难,路过女人家门口,是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女人出来给他们馒头吃和水喝。
之后,他们便比邻而居,互相照应。
男人父亲曾是个秀才,立志想要入朝为官,男人母亲希望他能继承父亲遗志,日日浣纱维持生计,请夫子教男人读书。
两家人关系甚好,你来我往,不分彼此。时间久了,便定下了亲事。男人十六岁跟女人成了亲。
成亲后不久,男人便开始考秀才,可惜接连三次,未曾入选。男人深觉有愧,幸亏岳父岳母,及妻子仍旧勉宽劝道,让他勿需担心家里,只一心一意读书。
终于在七年后,他考中秀才,家人喜极而泣,岳母当时已有不治之症,听闻他考中秀才,再进举人,便不再吃药,而是把剩下的银钱让他上京赶考,终含笑离去。
他便筹备上京赶考,立志要考出一番功名。京城之中,人才济济,加之攀亲带故、脉络复杂,他头悬梁锥刺股呕心沥血,才考中进士,虽不至状元、探花,但他心愿已了,也算是不负父母发妻所托。
家人收到消息都喜不自胜,朝中诰命下来,他被分配到偏远边城当九品县令,接到诏书后,他们便全家人收拾行囊,出发前往。
可乐极生悲,他们来之时,并不知这地方祸乱横行,中途遇上马贼,岳父及娘亲皆丧于马贼刃下,而其妻为了保护他,把他藏在轿撵下,导致双腿被马踩踏,不能行走。
男人安葬了自己娘亲与岳父,带着唯一生还的发妻,独自前往上任,而后便遇上了他们。
这事令人唏嘘不已,听完后,大家久久不言。
男人付了些银钱,商队领事分了顶帐篷给他。再过不久,大家纷纷入帐篷休息,只剩下黎疏和几人守夜。
女人想要缝补衣物,便一直留在篝火旁,男人带着竹筒,前往不远处的湖中取水,供明日之用。
有个商队中的男人便对女人说道:“你夫君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女人点点头,篝火映在她脸上,倒是很有温馨的模样。
商队中的男人接着说:“从这里前往边县,若是他一人,三四天也就到了,现在你们已是走了五六天不止了吧,不知身上的盘缠还够不够你们走下去?身中进士,如此年轻便是县令,真是前途无量,还有朝中官员对他颇是赏识,若是想把女儿嫁给他做妻,那是再好不过。”
另一人随口道:“难啊,现在还带着发妻。如若和离,心生不忍,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恐怕世人也会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可若是不离,这高官女儿怎么娶得,怕还要被人耻笑……”
最开始那人道:“这有恩于自己,怎么能如此对待,越是重情重义的人,越难做啊……”
他们本是说笑,女人却渐渐把笑容沉下来,隐匿不见了。
男人打完水回来,问女人累不累,女人摇头,男人把她装进身后的篓子里,背起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一早起来,却已只剩男人凄怆的悲喊。
原来女人昨天晚上听他们说那些闲言碎语,自觉会拖累夫君,竟半夜自己一路爬到湖边,投湖自尽了。
男人不知她为何会做出此等举动,一问之下,才知那两人趁他不在,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当即浑身颤抖:“谁说她是我的负累,你们有曾被人宽慰过、体谅过、用生命保护过吗?你们知道“情”之一字的含义吗?凭什么说她是我的负累?!你们不知别人家事,我不怪你们,可你们为什么要在面前说她拖累我,为什么要用此等想法去猜测我们之间的情分?!”
那两人喏喏不敢回答,也没想到女人就因为听了他们一席话去投湖,低眉垂眼道:“我们就只是随口说说。”
“你们随口说说?!”男人气得大哭,抱着女人的尸身泪流不止,“官员有什么要紧,仕途有什么要紧?如若不是她,我何苦当这个县令……你们怎能如此轻贱她?!就因为她是女人,就因为她双腿残废……”
男人已然泣不成声。
那两个人也不敢再在他眼前,商队只想让他们静静,到了下午再去看时,男人也投湖自尽了。
大家都没想到,一番话害了两条人命,那两人更是自觉有愧,不敢抬头。男人银两还留下一些,商队管事给他们立墓碑合葬,他们并未留下姓名,便只写“无名夫妻之墓”。
至此之后的好几个晚上,围坐在篝火边,他们都没有再谈起男人和女人这件事。
可他们心里都有个影子。
是那个晚上,女人如何用手支撑着自己,拖着双腿,一步步爬出帐篷外,朝湖水中月亮进发。
是男人悲苦至极,满目凄凉地询问:你们有曾被人宽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