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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住没动,由着她掐,她下手一点不含糊,简直要抠下他一块肉来,可他没觉得疼,他心里的痛比肉体上的要厉害得多。
他的一条胳膊疼到几乎麻木时,林惜总算放开了他,他听到她在身后幽然喟叹,“我终于可以忘记你了。”
这是预料中的事,但翟亮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他听出来这次她是说真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恍惚走了出去,明知这是诀别的一刻,他却连回头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拐出门檐正好看到岳原的背影,翟亮想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张口叫了他一声。
岳原缓慢地转过脸来,表情古怪,但翟亮此刻内心过于虚弱,无暇顾及旁人的异常。
“我得先走了,跟晴晴说好去接她下班。”他努力保持平和的口吻。
岳原像没听见,眼神陌生地注视他片刻,问:“你见到林惜没有?她在不在洗手间?”
“不知道,我没看见。”翟亮木然地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岳原仿佛才反应过来,“哦……那你跟他们打声招呼再走吧。”
翟亮心乱如麻地回到席间,匆匆解释几句后,如释重负离开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圈子。
在饭店门口调整了会儿呼吸,翟亮就改变主意,他不想去见晴晴了,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坐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一想到要费心向晴晴解释,而以她的火爆脾气未必理解得了,翟亮就有些气馁,他已经让自己孤立无援,她施舍的温暖,他怎么能不要?
晴晴的假请了等于没请,经理只允许她提前半小时下班。
翟亮闷在那间摆音响器材的小房间里,心浮气躁,很难让自己平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得极慢。但即使它走快一点,他的处境同样改变不了:晴晴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失魂落魄,然后明白他不是诚心求和来的,他是来寻求她庇护的。
接下来他们是不是又得陷入无休止的争吵?
翟亮再也坐不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没有费心思在要不要给晴晴打电话解释一下上,那等于自己送上门去挨骂。
他推开莺歌后门出去,保安端坐在岗亭椅子里撑着头研究什么资料,身子一动不动,翟亮经过岗亭时才发现那家伙已经睡着了。
他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狂飙,想给自己找一个去处,他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冷冰冰的家里窝着,也不想找狐朋狗友把自己灌个烂醉,他想到了陶哥的酒吧。
这么多年,陶哥对音乐执迷不悔,砸锅卖铁每年也要自费灌制一张CD,都是他自己的原创。不过自从不玩摇滚后,他的风格忽然变了,带点忧伤散漫的情绪,连开的酒吧都是这个味儿。
翟亮笑话陶哥越来越象文艺青年,他反驳说这就叫成熟。
陶哥常说,这个世上,其实没什么东西是值得争的,争到手的也未必是你真正想要的,人活着就是活着,不要问有多大意义,过好每一天,就是活着最大的意义。
翟亮认为陶哥其实是个哲学家。
陶哥还对他说过,“如果你当年加入我的乐队,把精力都发泄在音符上,就不会冲动到去闯祸了。”
他一直觉得翟亮坐的那几年牢很莫名其妙,很不值。
翟亮跟陶哥的交情虽淡如水,但这么多年从未断过,他失业时陶哥想让他去自己的酒吧干,翟亮拒绝了,朋友一旦转变成雇佣关系,会窜味儿,他不想失去陶哥这个纯粹的朋友。
后来,陶哥介绍他去了福森酒吧。
翟亮对陶哥开玩笑,“你的酒吧适合开心的人偶尔去伤心一下,我已经伤痕累累了,老呆在你酒吧里,会得抑郁症。”他确实极少去。
陶哥觉得这评价很对味儿,“嗯,哪天你遇到伤心事,随时来,我给你免单。”
翟亮到了1987,陶哥却不在,他没有惊动伙计去联络,找个角落坐下来,要了杯纯的白占边,慢慢喝,什么也不想。
安静了没多久,一个披散着大波浪头发的女人婀娜地走到他桌边,问可不可以坐,他无所谓地点点头。
女人用意明确,摆出各种风骚的姿势跟他套近乎,他想笑,后来觉得她也没什么错,要怪就怪世界上有“寂寞”这种怪物横行。
女人很无聊,自己不也一样,大家半斤对八两。翟亮跟她说话可以随便乱扯,用不着担心丢人,或者被人揪住了小辫。
两人玩了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想到女人是急性子,十一点刚过就催他拿主意,他觉得火候没到,还想再聊会儿天。
晴晴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杀过来,她先隐忍地问翟亮人在哪里,他告诉她在酒吧。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她当然有理由生气。
翟亮双目盯在对面女人的胸膛上,笑容疲塌,“你自己回去吧,今晚我没空,泡妞呢!”
“混蛋!”她气得嗓音都变了。
翟亮心里有团火,谁撞上来算谁倒霉,他破罐破摔似的笑着问:“是不是又想跟我分手?”
但她已经掐线了。
女人笑嘻嘻地望着他,“跟女朋友吵架啦?”
“她骂我混蛋。”翟亮笑。
她抛过来一个媚眼,“你确实够混蛋的。”
翟亮拾起摩托车钥匙,绕食指甩了几圈,问她,“去哪儿?”
“你家方不方便?”
他妈这两天不在家,但他不想带一个陌生女人回去,于是撒谎,“不行,我老娘在家!”
女人显然和他想法一样,欣长的上半身凑过来,嫣然笑着轻语,“那么,我们就在附近找个酒店好了。”
翟亮喝掉了三杯白占边,又付了她的酒钱,兜里所剩无几。不过提到开房,他想起怀民路上有家钟点房,老板是他二哥的朋友。他没想去揩便宜,对方也不见得认识自己,但那里的房费他应该还付得起。
走出酒吧,翟亮眼前出现轻微重影,酒精在体内燃烧,热量恰到好处,他转首瞥一眼扶着自己往前走的女人,她不算漂亮,但身材不错,脸上的妆画得很精致。
他很快自嘲,喝多酒的男人,大概看再丑的女人也觉得她风姿绰约。
离钟点房还差十来步距离,他接到岳原的电话。
岳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想笑,“翟亮,我醉了。”
“我也是。”
“猜……我现在在哪里?”岳原的舌头至少比平时大了一倍,但说话不结巴。
翟亮懒得猜,“你又在搞什么?喝醉了就早点睡。”
岳原不理会他的关心,“我在六中呢,翟亮!”
他没反应过来,“哪儿?”
这回轮到岳原笑了,“你的初中啊,哦,应该说是……你和林惜共同的初中,你们……不就是在这儿好上的吗!”
翟亮心头一凛,酒醒了大半。
“我就是想来这儿看看……看看你们当年如胶似漆的地方什么样儿,可惜了,现在……成垃圾场了。”
“岳原,你等等。”翟亮把手机拿在手里,对女人说:“你走吧,我有点事,去不成了。”
她很生气,“你耍我呀!”
翟亮踌躇了下,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一百块钱,递给她,“我只有这么多了。”
“谁要你的钱!”女人嫌恶地瞪他一眼,扭头愤愤地走了。
翟亮把手机重新贴回耳朵边。
岳原没等他,他漏掉了一段唠叨,这时候岳原口气里添加了几分怒意,“我再三跟你确认,你和林惜到底有没有过那事!如果有,我会放弃她,我不会动我哥们儿喜欢过的人,这是我的原则!可你跟我说没有!”
“我是没有。”翟亮有点虚弱。
“你还跟我装!”岳原怒吼,多少年来这是头一回,他咬着牙,蹦出后面的话,连声音都几乎走调。“林惜她……她不是处女!你怎么解释?”
翟亮立刻陷入沉默。
去年秋天,岳原忧心忡忡来找他核实林惜究竟有没有过男朋友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翟亮眼前。
那时岳原想必已经意识到了,但翟亮没料到他联想力这样强大。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不是他干的?那不是等于揭林惜的伤疤。
手机里传来踩踏砖砾发出的嘎拉声,他的沉默让岳原更加愤慨,“你没话讲了?”
翟亮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解释,“岳原,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她以前交过男朋友,她也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没说她不能有男朋友!”岳原的怒气再度高升,“但那个人不能是你!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你又把林惜当成什么?”
他忽然怪笑两声,“在你眼里,她是不是跟这片废墟一样,你用过了,不想要了,就甩手丢给我?”
翟亮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里涌,空着的左手用力攥紧,如果岳原就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