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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默不知道的,却是无论多大的民怨,都被这群土司给转嫁到了汉官身上。
看这群土司官员的奢华做派,无论普通百姓被水旱之灾虐得怎样欲生欲死。但这群人真正掌握着水西的确的土司,只怕是搜刮得一点都不会少。
若是民怨沸腾,那也简单,用民~族矛~盾转移民怨便罢了。土司们搜刮完了民财,随后拿出一部分行贿汉官,又装作凄苦无比的样子,好似罪魁祸首好似是汉官一般。
但实际上,若论起来,这群世袭罔替,铁帽子不换的土司贵族才是真正压在彝人头上的大山。若是汉官清明,压制住土司贵族对百姓的搜刮,只怕彝人的生活还能好过一点。
若是汉官贪~腐,逐渐丧失掉对土司地区的控制。那土司对自己百姓的权力自然是大涨,完全没了约束,完全没了制衡。
都道是汉官对土司欺压,但实际上,远非如此,要知道水西地区可没有流官。管辖这里数十万百万彝人的,终究是这群土官罢了!
这些,是眼下苏默尚未清楚的。只是随着桌上土司官员不断地旁敲侧击要钱要粮,苏默便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土司地区这么局势艰难,这么财政难以为继,为什么这普通彝人见不到的内室里头,奢华无比,每个用具都是华贵非常。一个个瞅着,他苏默都艳羡不已。
纠结回来,苏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他并无财政上的权力。而且,财政系统一块,无论是湖广还是贵州,苏默都没有根基。要是在广东或者衡州府、长沙府一带还好。依着书院的名头,苏默还能借着这点影响力施展一下。
但在贵州,陆家这块牌子在这里,苏默真是无计可施啊。
而且,说点置气的,就是有这本事,苏默也不打算去拨付粮饷用去赈灾。他敢打包票,这点钱粮下去,不说到普通百姓手里还有多少,就说能不能到普通百姓手里都未必!
所以,苏默插科打诨,就是不接话头。
终于,众人被苏默这无奈的样子似乎给弄得没法了。场内的气氛,更是隐隐间有些凝滞。
那土司镇抚安执说话已然有些不高兴了,甚至带上了无奈的威胁:“眼下土司内部难靖,百姓怨愤。朝廷若是再弃之如履,这宣抚司该如何管啊!”
提及这话,苏默眉头微微皱起。就连奢辛蕙和安彦雄,都是不去拦安执说了。
安执继续叨叨地说着:“若是如此,那也请天使将土司的奏章递上去,请朝廷赈灾西南。”
苏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水西尽管是羁縻州,但算起来,宣抚司也是贵州三司的下属机构。是贵州省次一级的地方政权,也就是说,水西宣抚司也是朝廷机构内的行政单位。
既然是机构内的行政单位,那当然有上传下达的渠道。
就算是赈灾,那也是宣抚司行文到省城布政使司去请求上级拨款拨粮赈灾。断然没有直接越过贵州省,直接跳到中枢去请求赈灾的道理。
在政治上,这完全就是一个大忌讳。
就连一直好似隐形人一般,不大说话的布政使司分守道欧斯楚都脸色大变,目光隐隐有些不大好看了。
但苏默依旧神情如故,尽管心里依然情绪奔涌,但面上的功夫还是那般带着温笑,叫人看不出心底真切的意思。
光是这分养气的功夫,也是让人叹服的。
但叹服归叹服,苏默却明白,这个威胁,真的让苏默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作为朝廷特使,苏默出使到水西的确探访水西土司内情况,同时也带有平靖西南的任务。
无论怎么说,这个位置都是十分有能量的。就好像披上了中央政府的权威光环一样,一句话就能让土司内部的格局发生变化。
但权力大,责任也大。
水西作为黔西北的中心城市,作为西南土司之中出名的一家,完全就是个牵一发动全身的地方。
苏默任何动作,往后都会发酵到影响整个西南的格局。至于这影响是好还是坏,那就要看苏默的本事了。
所以,苏默从未有过懈怠,为的就是要打好这场翻身仗!
但眼下看来,这群土司是真的不简单啊,他们也抓准了苏默的弱点。尽管苏默有极大的权力,但也有更大的责任,那边是西南维稳的任务!
所以,安执要求通过苏默,直接行文到中枢请求赈灾兵饷,实际上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好,你不给钱不给粮也行,我直接发公文到中枢哭天抢地要钱要粮去。但在这段时间内,没钱没粮的土司平定不了治下的情况啦,所以水西地区百万夷人因为灾祸,因为兵役发生的任何暴~动,骚乱都是你苏默去负责!
一句话,现在的土司领导层因为没钱没粮控制不住局势了,你有这么大权力,那就拿出钱粮来让我们把局势平稳住,不然,西南局势糜烂,你苏默去负责!
第七十四章:缓兵与平局(上)
话说到这里,这几乎就是摊牌了。
苏默亚历山大,几次张口,却想不到该如何去回绝。
对方这用的不是昨日那种阴谋的下马威了,这是阳谋。光明正大,眼下彝人的情况摆在这里,尽管苏默十万个不愿意,却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去拒绝。
正当苏默额上隐隐冒汗的时候,作为苏默侍从的苏克容悄然进了室内,在苏默耳边轻轻低语几声。
苏默神色依旧:“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看看百姓们的情况吧。”苏默说着:“克容,去找有司官员,我要下去看看灾情,视情况看如何赈灾!”
见苏默松口了,奢辛蕙以及等一干土司官员都是心下大喜,尽管谁都看得出来苏默这是缓兵之计,但再怎么缓,你苏默终究得拿出个说法来。从侧面上,也证明苏默的确是没有法子回绝了!
只有安彦雄悄悄皱眉,心下生出了不好的感觉。
但在奢辛蕙眼里,能将苏默逼到这幅程度,他和等一干土司土官都是心下满足了。听了苏默的的话,苏克容恭谨应是。
“想来,沙马威杂的事情,就是因为土司赈灾不力而引发的吧?”苏默问向一干土司官员。
安彦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的确如此!”
苏默又道:“那好,便去看看这沙马威杂的审讯结果吧。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挑拨离间汉、彝之间的关系。亦或者是真正的因为灾情,因为民不聊生!”
说着,苏默大步踏了出去,一干土官面面相觑。
苏默这么说了,这宴席自然就到此为止。
众人纷纷跟着苏默,一行人便去了阴暗潮湿的地牢。只不过,刚刚到了地牢门口。也有消息渠道的一干土司官员们,也纷纷都是神色震惊。
一具尸体摆在地牢外,一名满头银发,身材魁梧的土官愤怒地大喊:“谁能告诉我,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部族的人会死在地牢里,到底是哪个杂碎孙子做的?”
所有人神色震惊,尤其以奢辛蕙和安彦雄神色铁青,恍惚一瞬间,在苏默眼前铁板一块的土司官员们都分裂成了四五瓣。
“温老将军且息怒!”苏默温颜劝慰:“死者已逝,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那调查的事情我也愿意搁置下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将死者送回家里,让其安息吧。顺便,也让我看看普通百姓家里的真实情况!”
苏默所言的温老将军就是温赤尔,得了太祖皇帝赐姓的土司内世系千户军职的土司世袭贵族。
此次这沙马威杂,算起来,还和沙马威杂有这不浅的血缘关系。看着温赤尔那愤怒的表情,苏默心中开怀大笑了起来。当然,面上还是掩饰得极好。
温赤尔重重叹了口气,凑近了看一眼沙马威杂的实体不忍地别过头去,却是不再回到奢辛蕙、安彦雄身边了。
如此一来,原本站得紧密的土司世系贵族们也显然队型散乱了起来。
这沙马威杂肯定是被内部之人杀了,但这个人,又到底是谁呢?此事没查清楚,这彝人世系贵族之间的间隙就要显露出来啦。
苏默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神色玩味地看着众人,奢辛蕙和安彦雄都是面面相觑。苏默这话,意思就是,要钱要粮的事情,你们就别再逼我啦。我是不打算在这个事情上退步了,只要你们不来追究要钱要粮,用维稳压力逼我的事情。
那我这里,也不追究此事,不去追究你们找这沙马威杂侮辱朝廷使者,挑拨民族情绪,离间汉彝关系的嫌疑!
安彦雄叹息一声,被苏默这么一个反击又重新将局势拉回来。他们这些土官还能再要求额外其他的吗?
安彦雄一个眼神示意给了奢辛蕙。
苏默背着双手,望天,也不看一干土官。那股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是将一干土司弄得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想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