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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云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一拱手，默认了。
尹艳的目光在孔祥云和正易尊者的脸上掠过，最后放在天边的白云上，她好像长叹了一声，又好像在低声轻笑，只闻她道：“我是尹艳，但同时我也的确不是尹艳。”
一上来就说了一句除了她自己谁也没听懂的话后，尹艳话锋一转，话题被她引到另一个问题上，“你们知道我为何要对朱雀下手吗？”见两名后辈都在摇头，她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公布答案，“因为她是离恨的棋子！”
尹艳的这个理由让孔祥云和正易都愣住了，他们无法想象朱雀、尹艳与离恨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种联系，而且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青冥剑上。
因此，正易迟疑地问道：“青冥剑……”
“在你们心目中，我会因为一件灵宝而迁怒于人？”尹艳淡淡地看了正易一眼，毫无感情波动的目光让后者忍不住浑身一颤，“……青冥剑落到他手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听得两人毛骨悚然——难不成那离恨就是……
可没等他们发挥联想能力，尹艳就自己揭开了谜底：“离恨就是我那‘师父’的转世。青冥剑本就是他的作品，是他的东西，失去了也不可惜。”
“转世……”孔祥云神色凝重。之前守知圣人就跟他谈及“转世”之事，如果守知圣人不提，孔祥云和许多修士一样，以为转世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夺舍，而不会明白其中真正的本质。
元明大世界几乎是全民修炼，可就算这样，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能筑基都能踏上天梯，更多的人一辈子就是个练气境，人生最多不过两百载。没有秘宝、没有特殊功法、没有大能护持，寿元终结后就只能变成“鬼”，或是流连世间最后被修士打灭，或是被吸纳到冥土，成为冥族军团的一员——这就是许多人对“死亡”的认知。
其实，修士口中的“转世”，很多时候都是夺舍，而非真正的“转生。“死亡”往往是肉身衰败在前，神魂“无家可归”就会受到冥土拉扯，很容易就会投入阴面世界里。而那些有法子“转世”的修士，通常就是保存了自己的神魂，找到新的肉身，然后夺走，使之成为自己的新身体。
夺舍转世的修士只会选择活着的、年轻的生命。因为肉身衰败后，神魂与肉身冥冥之中联通的“桥梁”无法链接，夺舍死人是无法真正地活过来，无法滋养不能长时间暴…露在外界的神魂。因此，被这些修士夺舍的基本都是些年轻人以及刚出生甚至未出生的婴儿。
夺舍不是毫无代价的，除非你足够强大。否则毕竟是外来的入侵者，原主人神魂再怎么稚嫩，都是拥有主场优势。失忆一段时间已经算好的了，更惨的是连自己的神魂都给撞碎了，永远丢失自己过往的记忆。
而据守知圣人所言，元明大世界是有真正的转生的。凡生灵非因天劫、人劫死亡、神魂没有被囚禁，都会被吸纳到冥土，除非自愿以鬼身留存于世，否则就会被洗去因果记忆，转生为婴儿，获得新生——因天劫或人劫而死，肉身神魂一同陨灭，所以没有“转世的机会，也无法转生。
既然如此，尹艳口中的“转世”指的是哪一种呢？
尹艳仿佛听到了孔祥云的心声，耐心地解答道：“他的转世与我们所认知的都有所不同。他没有夺舍，记忆也并未真的失去，只是暂时封印。与其说他是转世，倒不如说他是把自己的时间倒回到婴儿时期，再重新长大。”
闻言，孔祥云和正易面色大变。如果尹艳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面所代表的含义就太可怕了。时间的威能神秘而强大，一切人事物都无法逃过岁月的冲刷。而如果“离恨”真的是能够倒转时间——哪怕只能作用于自己本身，哪怕也许还有一些限制，但是这也是诸多修士梦寐以求却无法做到的壮举，所有企图永生的修士必定会为之疯狂！
对上两张惊惶的老脸，宛若少女的尹艳轻声道：“你们不必如此，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未必就是事实，或许他是采用其余方式达到转世的效果。”这话冷冰冰的，却是没有起到半点安慰的效果，反倒更像是自欺欺人。
孔祥云苦笑着摇头道：“前辈……唉！您提起尊师……提起离恨，是因为您如今的情况，与其相关？”
“不错。”尹艳微微点头，“既然是圣人的意思，我也就不再隐瞒。我能够‘活’到现在，只因我是那人的一件‘实验品’。”
“玄宗是如何记载的？我若没有猜错，想必是说我渡天人五衰之劫失败，身死道消了吧？”
话毕，尹艳转头看向正易，见其默默点头，便继续用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说道：“我渡劫没有失败……或者说我还没去渡劫，就已经被那人带走。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被困在暗室之中，空有境界，却失去了所有修为。害怕、慌乱、无措，都比不上看到那人时的绝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王不易（五）
元明大世界，中域。
孔祥云和正易尊者心事重重。尹艳已经离去，听了一耳朵秘闻的二人，只要稍稍回忆起哪怕是只字片语，内心仍久久不能平静。
用尹艳自己的话来说，她是尹艳，但她也不是尹艳。早在数万年前，那位玄宗宗主就被“偷龙转凤”，假尹艳在天劫之下身死道消，让世人误以为尹艳已死，事实上，真正的尹艳那时候还活着，只是活得生不如死。
人是什么？或者是，生命是从何而来的？生与死有什么区别？等等，等等，这一连串的问题，真要谈起来，说个几天几夜都没完，甚至不同的人，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世界，就会有不同的思想，难以形成一个统一的解说。
在元明大世界，不少修士也曾做过类似的课题研究。比如说把整个世界的画风都给带歪了的玄元祖师，又比如说，神神秘秘的穆玄华。
“我的娘亲沈梦妍不是一位普通的女修，这一点，直至她失踪之后，我才隐隐察觉到。”尹艳说话时冷着俏脸，冷声冷语，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如此一来，被她称作是远方亲戚的穆玄华，来历顿时便变得不再那么清白。”
不得不说，穆玄华养徒弟的本事很不错，他一共就养了两个女徒弟，结果两个女徒弟都喜欢上他。虽然尹艳当时离开穆玄华，是自己下的决定，因为她要接手风雨飘摇的玄宗，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对穆玄华的感情就此放下了。
相反，在失去穆玄华音讯的那段日子里，她和“师姐”妃明箜一样，执着于探寻这位师父的下落。与往后大半辈子都没能见到穆玄华一面的妃明箜不同，尹艳见到了，可她却宁愿没有遭遇这一切。
穆玄华是怎样的一个人，哪怕是曾经与其有过合作的玄元祖师也说不上来，顶多也就只能肯定一点——此人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事实也是如此，至少光是穆玄华不仅是第一任魔主还顶替了冥族十王之一的幽天王这两点，除了极个别当事人外，几乎无人得知。
尹艳也从未想过，她和“师父”再次相见之时，自己却成了后者的阶下囚、试验品。
“穆玄华的修为境界深不可测，即便当时的我已经渡过两次天人五衰之劫，但仍然不是他的对手，甚至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等差距如同一名婴儿和成年人。”
其实，尹艳充当实验材料的时间并不长——更准确地说，她醒着的时间远比昏睡都时间要短，短到她对一切都无法清晰地判断出来。
“同样拥有先天灵光，冥族为什么可以长生不死，人族为何短寿？依穆玄华之说，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拥有神性，而后者没有。”
神性，这是冥族区别于阳面世界种族的根本。拥有神性的族群，寿元将与世界相连，世界不灭，而自身不灭。相比起百年、千年乃至所谓道君的一个元会的寿元，寿与世同，才堪称是真真正正的长生久视。
“而我，肉身被改造，被神性洗涤，神魂中也被植入了神性。”虽然这种后天“加工”不可能让她变成完整的神祇或是冥族，但是已经足够让她轻轻松松地从中古之初活到现在，“我的肉身与神魂，早已不是纯粹的‘我’了……”
我是谁？这是一个永远都值得思考的问题。
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拥有来自父母血缘之身以及来自世界孕育的先天灵光——代表阳性的肉身与代表阴性的神魂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体，无论人族、妖族，皆是如此。而这个人诞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