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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隔壁床的班长大概是无聊了,侧着身子冲我挥手。我本来就在看着他身后的贴窗户发呆,刚好看到他脸,挺端正,唇角向上勾着很好看。
“你能帮我叫下护士么?我想上厕所。”我觉得很没面子,但这时候面子不顶用,我都快憋爆了。
“哈哈哈……”他咧嘴笑:“我帮你叫。”说着揭开被子穿上他妈带来的棉拖鞋一跳一跳出去了。
总算有医生来解救我于危难之中,解决问题之后我整个人一身轻松,开头对隔壁床‘班长’的种种成见也抛开了大半,虽然他同学很吵闹,虽然他奶奶很煽情,但他人似乎还不错。主要是他五官挺端正,干净又好看,虽然没有我好看,但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多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你看什么?”他眨眨眼睛又笑:“你腿怎么回事啊,严重么?”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看起来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没来由让我想起刘凡,我想他以后长大说不定会跟刘凡一样帅,又或许不会。刘凡是北京人,是大城市里的,班长只是小县城的土鸡,虽然身上衣服看起来也还行,但一股傻兮兮的土气还是扑面而来,这是属于时代的土,没有人能逃脱。
“……”我没回他话,主要是我不想聊我的腿,不是它,我现在不会被逼上绝路。
“你有本子和笔没?”我问他。
“没,我住院拿那玩意干嘛。”他直摇脑袋:“你要那干嘛?”
我想干嘛?我想像梦里一样,安排我的葬礼。
我不晓得送我来医院我妈已经花了多少钱,大概不会够吧……而且也不会有多少宾客。我觉得我大概不用去为葬礼的事情去烦心,因为在我们这的习俗里八岁以下的小孩属于“魂魄没全”,如果死掉的话卷草席随便野地挖个坑就埋了,大抵不会有我想象中煽情的葬礼,也没人穿西服对着话筒说“He was a good man。”
窗外泛蓝的阳光开始逐渐变得昏黄,再变得橘红,隔壁床班长的妈妈用带来的电炉给他热鸡汤面,香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让人抓狂。
“小朋友你也吃点吧,阿姨做得多,哥哥他一个人吃不了。”头上扎着蓝白发卡的阿姨端着热腾腾的面给我递过来,我没接只是摇摇头,我觉得我自己假得快要死了。
我只想珮元姐快点来,来给我买大碗的牛肉面,来戴上纯白之锚,来像我拯救她一样拯救我,带我离开这病房,离开这个肮脏的、陈旧的、卑微又腐烂到让人恶心的小县城。
“嘎吱~~”门开了。
慧慧背着破书包抱着铁缸子进来走到我床边,还有个影子扒着门框往里观望,不是珮元姐。
“余绍荣你饿不?”慧慧一边问,一边深深用鼻子吸空气里鸡汤面的味道。
“饿,你呢?”我接过她手里的铁缸子,里面是已经被水汽哈湿润的馒头和炒土豆条。
“我也还没吃,你给我留点。”她一边说一边往下摘书包:“那个……”她往门口看看,一脸欲言又止。
“你去帮我找我珮元姐了没,她说啥?”我没急着吃东西,而是先问我最关心的问题。
“嗯……我去了,她家里没人,邻居说前天晚上她家里炉子出问题,都被煤烟呛了……”慧慧一边歪头想,一边努力复述她知道的东西。
“什么叫都被煤烟呛了,那珮元姐呢?”我急得直往起爬,这什么意思?
“你珮元姐也被煤烟呛了,”慧慧把筷子塞在我手里,一边从书包里拿来用来装水的罐头瓶:“她和她爸妈都死了。”
“慧慧,你别和我开玩笑,珮元姐藏在哪,你让她快点出来,别逗我,我烦着呢。”我声音抖得厉害,
慧慧指着门外跟我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他们真的死了,不信你问高小林,他带我一起去的,他也知道。”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扒着门框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红围巾,红围巾不自然地开口:“是真的。”
“……”
我颓然坐在床上,突然间天旋地转。
第25章 真正的秘密
我没哭也没闹,大口大口地吃着缸子里的菜,手里筷子捏得紧紧地,几乎要弯折成两半。
她说她会乖乖在自己屋住一晚上的,也说过会等我抱回羊羔的时候看它,珮元姐终究骗了我。
最后一丝活下去希望就这样烟消云散,羊羔要不要也没什么不同了。其实我也没真以为十二岁的珮元姐戴上戒指后就能救我,我只是觉得如果要死的话,有人陪我一起我就没那么害怕,最起码如果真有一条通往黄泉的路的话我不用一个人孤零零走。
“余绍荣你怎么了?”红围巾伸手过来想往开拨我脸上的胳膊:“你是不是哭了?”他声音里透着担忧,坐在床边用胳膊把我往他怀里揽。
“滚‘你妈的!”我粗暴地用胳膊肘戳他胸膛,把他顶到一边,满脸狰狞:“爬一边去,死变态,死恋童癖!操‘你妈!”谁他妈要你可怜?你算什么东西!
红围巾被我推下床踉跄着站稳,脸像结了霜一样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难以置信:“我……”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大概听不懂变态和恋童癖是什么意思,但是带着妈妈的三字经他听懂了,诧异之后是难以掩饰的愤怒,血液很快涌上他的脸,让他脸红成了猪肝色:“你!”他拳头捏得紧紧地。
“你干啥?”慧慧拱着身子挤过来张开胳膊堵在红围巾和我之间:“你上次就踢他一脚,你又想干啥?”我看不到慧慧的表情,但她声音很尖锐,大嗓门里满是泼辣和义无反顾。
红围巾喘气喘得很厉害,他咬着牙死死瞪了我一眼,转身用力揪开门,一步跨出去又狠狠掼上,走廊里传来通通通的跑步声。
“你吃上屎了?”慧慧搞不懂我为什么突然发疯骂人,咬牙用巴掌扇我胳膊:“我出去下!”然后也小跑出了病房。
我自己躺在病床上直龇牙,顶红围巾的时候牵动了腿,刚在气头上还不觉得疼,现在疼得厉害。
隔壁床的班长从头到尾都大喇喇侧躺着往这边看,半点都没避讳,我眼睛扫到他脸上好奇的表情心里更烦:“你他妈看什么看!”
“你几岁啊,说话这么脏,思想这么龌龊。”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刮脸,做‘羞不羞’的动作。表面上看是逗小孩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里面有种高高在上的奚落。
他眉眼挺好看,但这幅表情让我觉得他面目可憎。
“呵呵。”我不屑地笑,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你懂个屁的龌龊。
“哎你那是什么眼神?”隔壁床好像感觉到自己被我瞧不起,昂着脑袋说:“我可知道你说那些话的意思,你说他……那啥小孩子。”一边说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似乎说出来也脏了自己的嘴。
“你知道?……那你也龌龊。”我说的都不是什么有教养的好词,好人家的孩子接触不到,更别说知道什么意思了。
“你叫余绍荣?什么邵,什么荣?”班长也不在意我说什么,笑呵呵一脸探究,那点隐隐的不屑也没掩饰,他大概觉得我名字跟我人一样也低俗又恶心。
刚无缘无故迁怒了红围巾我心里也正堵得慌,不想说话,就继续拽起泛着怪味的被子蒙脸装睡。我觉得我不该这么一惊一乍,我是成年人,但我也说不上来我到底是害怕还是绝望,总之我心里空得很,觉得我自己像一个躺在地上的毛线团,正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着线头不断离我远去,我在原地打着转,变得越来越渺小……虚弱,最后一无所有。
我小小的眯了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慧慧的爷爷正坐在我床边小声跟班长聊天,慧慧趴在她爷爷旁边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书,手里还拿着半截没吃完的香蕉。
“……其实是个好娃娃,就是命太苦了……唉!”慧慧爷爷夹杂着方言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三姑六婆闲话别人家长里短时候特有的表演跟卖弄。
从班长时不时飘过来充满“同情”乃至于“怜惜”的目光里看我就知道慧慧爷爷又给人“卖惨”了,而且这回大抵卖的是我的惨。
“这老不死的!”我眯着眼睛无声咒骂。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慧慧爷爷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一句是他经典口头禅,衍生出的潜台词是:“单身的独腿老汉更不容易!” 独腿老汉平生最大爱好就是跟人诉说自己生活的艰难和困苦,然后享受别人的同情跟有对断腿老汉艰苦奋斗高尚情操的赞美。跟祥林嫂最大不同在于独腿老汉每次卖惨都能包装得精美无比,经过“艺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