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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微寒起身掠去。
罗裘暖在喃喃自语:
容寰不在,傅容寰他不在。
罗裘暖温柔地把江半日面颊上的发理好,跪在他身边,他那永远云淡风轻的面容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被血粘结的过长眼睫因为湿润粘结在一起,颤抖时,就像即将碎落在地上。
他把头低下,额头按在那人的胸膛,黑发与他的缠绕在一起。
而那温度早已冷去了。
尹寒江站在那里,眼眶是干涩的,他觉得无措,而举目四望,铅云已经压下,灰尘与沙土就要扬起,此刻的四野却无比平静。
他转身,走进一片即将到来的暴雨里。
此去经年。
留给苦稚楼的事情很多,自尹寒江等人回来后,谢白易便将一众大小事物留给几人照看。尹寒江与景清澜一道,江湖许多事,留下来的人总是要安排,各门派也总需要安抚。更勿论经此一役,江湖中各方势力大减。
唯有苦稚楼,唯有苦稚楼一如既往在青安城美得惊世,入冬了之后,满城的雪亦开了满城,衬着深墙高阁,像养在深闺里雍容的女子,引得无数文人带着家仆,邀了好友,只愿坐在青安湖边的小亭上,温一壶酒。
尹寒江的日子还是如此,早起练剑与似乎永无止境的公务。窗外看似随意栽种的散景留下晦暗在桌前,剪出女子的身影:
“主人,请歇一歇罢。”
这几个月像那场暴雨,急匆匆地咆哮而过,却在这么个平常的日子里突兀地停下了,等尹寒江回过神来,只留下一场大雪。
他想去见见秦远山,后来又想起来,他早就回了安定剑派旧址。
走在苦稚楼的院子里,蓦地碰上了罗裘暖。那人笑了笑,一身厚重的狐裘,说了声主人,哈出的白气静静地湮没在空气里,他垂下眼眸,错身而过时带起一阵凉意。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的,却终于在这天忍不住想了。
他不知道那人葬在哪里。罗裘暖不知道,乐微寒不知道,尹寒江也不会知道,他只知道谢白易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就唤人将那人带走了。傅容寰回来时,已是深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问,青色盘踞在他的眼眶,下颌的线条显得愈发凌厉,白发依旧,白衣依旧,只是掩不住的疲惫。
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尹寒江开始执掌苦稚楼,谢白易不知所踪,舒缠接替了那人的位置,仍有许多人冒着雪,走过桥,渡过湖,来这苦稚楼里,欢欣一夜,又走回原来的地方,等着下一次纸醉金迷的喧嚷。
他此刻蓦然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灌进衣领与袖口,像是消失已久的知觉在这某一天回溯,使他的五感在这素雪中变得突兀地锋利。
他突然仰头倒在地上,雪垫在下面,柔软的触感透进衣衫里。
冰蓝色的天只在楼宇中露出大片不规则的样子,旁边坠着几片干枯的叶子。
他抬手挡住并不刺眼的光线。
满地是潮湿的,眼眶却很干。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胖胖真的忍不住又虐了,求不打脸~
第50章 苦稚楼番外——无言难解
谢白易是个不安稳的性子,在楼里也是靠着漫不经心,虽说性子最狠,也最善谋划,武功又是同届几个里最好的,却偏偏喜欢往外面跑,拿着个纸扇,穿着干净清雅的长袍,倒是很像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儒士。
也就是上天看不惯他这样的人,偏偏给了他一个劫数。但总是苦稚楼里那些同届都怕他,都巴结他,可是难有什么东西能经了谢白易的心。
那一日里他正在湖上弹琴,却碰到有个青年侠士在湖边跟人争执,他一时无聊,就多分了些心神去,谁知道那青年侠士笑得风流恣意,没几句话便将惹事的几人打发走,还颇得意地冲街边几个女子露出个自认潇洒的笑容来。
他又因为一时的无聊,便上前试探。可也是有人知道,总是这一时的无聊,有时却要让人后悔一辈子。
然而当时的谢白易并不后悔,他抛了跟随的下属,与那人在南方一带玩了个遍,称呼也从一开始的谢兄,施少侠,变成了白易与淳安。
他不是没有说过,他原是家中的长子,只是因为父母不同意他与心爱女子的婚事便外出游历,他谢白易原是知道的,却仍旧冒了些不好的念头。
而叛离苦稚楼却不只是一个念头那般轻的重量。
谢白易记得当时的主人静静地坐在那里,那是向来儒雅温文的谢白易少有的狼狈,他跪在地上,手上沾了许多人的血肉,一把剑还插在肩上,狰狞的伤口已经化脓,而衣衫早已残破不堪。
他推说有事,让施淳安先行独自北上,却终究被盛怒的主人找到,带着他身上诸多卑劣的秘密来那人的面前。
他不去看那人的表情,主人所说的一切,甚至包涵他那些隐秘的心思,他从未想过让那人知道,但也就在此时,不愿否认。
谢白易也会害怕,他也会偷偷看着那人发呆,想象他心爱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比他温柔,或许比他干净。
至少她不会是一个杀手,一个费尽心思的骗子。
施淳安走了,谢白易知道,他未曾回头,此生亦不会。
他回了苦稚楼,很多年,每天睁开眼睛,才是噩梦的开始。那很疼,血污盘踞在他的身上,他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臭,他有时想,自己或许早已死去。他也想过一些其他的,在漫无止境惩罚的间隙。他想起那人的笑,青年俊秀,眉目带着风流与正气。他喜欢看他舞剑,剑尖破空而过,挑开满坛的酒香。也曾有过那么一瞬,他想象那人会来找他,却又害怕他看到这样可怖的伤痕与自己。然而一瞬终究是一瞬。谢白易也终究是谢白易,他终究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于是他杀了同届的三人,做了苦稚楼的主人。
他知道当时的魔教教主有意于点雪剑法助他突破瓶颈,他知道那人的妻子闺名素雪。
他无所作为,眼看安定剑派燃起的火光,而眼泪像是迟到多年一样悉数奉还。
就在那天,他带回一个孩子,那孩子蹲在墙角,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半边太阳落下去了,他扔给他路边江记的一个包子,想了想,便这般随意的给他取名叫江半日。
苇蓬疏薄漏斜阳,半日孤吟未过江。
那人原是颇爱此句。
至此,那孩子跟着他回了苦稚楼。他依旧随意地,把他扔给属下看管,丢在一群孩子中间,便是多年不见。一如多年之后,他随意地将他的尸首扔给了属下,埋在了不知哪里。
罗裘暖要尹寒江死。
却何必救他呢。
谢白易摇着扇子,轻轻念着他的词。
无人会,凭栏意。
终究也留不下一丝分量而已。
舒缠原本只是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只是个长得颇为艳丽的女孩子,苦稚楼最不缺的便也是这个,年少时她也不怎么懂事,若不是江半日选了她,只怕早就草草处理了,丢了山野间,做了野兽的吃食。
她跟着公子多年,虽然外面看上去冷漠高傲的紧,却总也没什么野心,只是想着伺候好了公子等到年纪大了,有时又害怕公子非要找个人,把她给嫁嫁出去。
而有时她又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很久,公子依旧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却装作毫不在意,也依旧喜欢找个理由往文溪跑,有时回来又一个劲在纸上描些什么。
但是总有后来,就像说书先生刻意拉长,引人注意的前重后轻的音调,对于舒缠来说,这个后来,是因为尹公子来了苦稚楼。
她那时在台上拨着琵琶,视线却忍不住扫向台下那两位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少侠,年纪更小些的那个样貌最为俊秀,虽说不显得阴柔,但确实能令女子羞赧。原是应该想到的,舒缠收了琴,指尖划过弦柱,却莫名有几分刺痛,公子曾经夸过舒缠心思灵巧,可是舒缠终究是在最不该愚钝的时候愚钝了。
那日公子在氤氲的水汽里,她为那人开了门。光影刻画出那人已经褪去许多青涩的轮廓,她确实曾想过,在那一瞬间,便可以要了这位少侠的性命,可是终究只是想过,舒缠依旧是那个听话的舒缠,自从公子将她从主人的人那里带回来,让她做了他的副手时,便一辈子都是了。
那次苦稚楼帮着中原各派对付魔教,她原是知道些事情的,主人有他的考量,而公子自然也能猜到,无论是主人与谁的交易也好,还是为了各方势力的平衡也好,舒缠站在青安城外,看着公子几人远去的时候,却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可是她的公子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