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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也被这边角门的撞击声吸引,男子转头看过来,刀削斧刻一般深邃的轮廓就转成了剑眉宽额的脸,与如瑾记忆深处蒙了尘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化作一柄利刃,重重扎在心头。
那张她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脸!
心头大震,如瑾一阵恍惚,不由拼命眨动双眼,想将几丈之外的人看得再清楚些。怎么可能,怎可能是那个人……那样尊贵的身份,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为何这样像……
如瑾拼命眨着眼睛,想透过雨丝坠成的帘幕,将前方之人看得再清楚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青苹发现如瑾脸色骤然转白,身子也踉跄着差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
碧桃顺着如瑾的目光看出去,也发现了那雨中擎伞的男子,不由吃了一惊。那样好看英俊的人,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她转瞬回过神来,看看如瑾带着一丝惊惧的惨白的脸,忙匆匆跑过去将角门关了,并用门栓插牢。
朱漆斑驳的木门阻隔了视线,因此院中几人并未看清,小径上站立的男子冲着这边扯扯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
“这地方竟然会有外人,差点把姑娘吓坏了,这寺院也真是的,给深宅女眷备着的地方,怎么能让外头的人随便过来乱晃!”碧桃回来抱怨几句,和青苹一左一右扶了如瑾,“姑娘,进屋里歇歇去吧,打了雷,想是雨要大了呢。”
如瑾直直地看着那扇关紧的角门,脸上是惊疑不定的神色,愣了一瞬猛然从丫鬟的搀扶中挣出来,三步两步冲到门口,伸手就将那道拦门的木栓拉起。
然而拉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似是踌躇不定,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横木,指尖因用力而压得发白。
“姑娘!”纷乱的雨丝越发大了,只一瞬就淋湿了如瑾肩膀,两个丫鬟连忙飞步追过来,将伞遮在她头上。
不能开,不能开,怎能做出这样失态的举动。如瑾暗暗劝说着自己,想要放弃的瞬间,视线却落在两扇门中间窄窄的缝隙上……
“姑娘……这不妥罢……”青苹面色发窘地看着如瑾竟透过门缝朝外看,轻轻拽了拽她衣袖。如瑾未曾理会,只绷着脸色眯眼看。
这一看,不免失望。蜿蜒狭窄的山路中已经不见了男子踪影,空荡荡的小径似乎在无声嘲笑门内少女的莽撞。
叹口气,如瑾站直了因窥望而弯曲的身子,苦笑一声准备回头,猛然的,门外却响起一声低沉的闷笑。
“僻静山寺,隔门相窥于我,敢问姑娘意欲何为?”
不是那个人!
如瑾心中一松,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恼怒门外人骤然欺近的失礼。
这样明朗的嗓音,与那高高在上的尊贵之人完全不一样,即便是刻意去厌恶去忘记,她仍然记得那把威严的声音,从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连与女人笑谈的时候都不曾松缓过。而门外这一位,言语里带着嘲弄的戏谑,似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一样,绝不是那人能做出的姿态。
如瑾一直僵硬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轻松了,因了这一松,连门外人故意的冒犯都未曾在意。
碧桃向来是不肯饶人的,听了那人言语,顿时立起了眉毛:“哪里来的狂徒!你可知冒犯了谁?还不快走开,再敢无礼给你一顿乱棍尝尝!”
男子笑笑:“襄国侯家的女眷么?端是厉害。”
“知道还不快走!”碧桃低喝。
青苹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这人不像好人。”
如瑾点头正要走,却听门外男子一声嘲讽的笑:“人说襄国侯家一代不如一代,看来所言非虚,家里女眷出来上香都不知隔绝外人,年轻姑娘还喜欢偷窥男子。”
如瑾心中微怒,清了清嗓子冲外道:“不知襄国侯府如何得罪了阁下,得阁下这样贬斥。老太君上香不赶走外人,一是为了不扰民,二是以平常香客之心虔诚向佛,有何不妥么?敢问阁下又是何等守礼之人,能欺到女客门外说出这样的话来?”
门外人略怔了一怔,进而轻笑:“看着端方稳重,竟是这样的性子。”继而听得脚步渐远,似是走了。
如瑾看着紧闭的门扉皱了皱眉,不再停留,转身走开。
又是一个闷雷炸响,雨丝变成了大颗的雨点,噼噼啪啪从天而降,在天地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如瑾在雨里走着,鞋袜都湿了,不过却未曾在意,只是有些懊恼的回想着方才自己过于失态的举止。不过是一个相似的脸孔,竟然让她激动至此,原以为重生之后的许多天以来,心境已经渐渐平复了,却原来还是这样放不下。
总是不由自主的纠结着前世的恩怨罢,亦总是,不由自主的恨着那些人……怅然地默默走着,想着,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瑾蓦地停了脚步。
“姑娘?”两个丫鬟对如瑾连番的奇怪举止感到有些惶恐。
如瑾缓缓摇了摇头,似在说服自己。
“……不是,应该不是。”
她方才突然想起在宫里时听其他嫔妃们议论的闲话,说什么……当今的几个皇子里相貌最像圣上的是老七,但性子最不像的也是老七,圣上那样威严尊贵,七皇子却是轻浮得紧,十分纨绔浪荡……
不是,不可能。如瑾甩了甩头,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迎面遇见前来相迎的南山居丫鬟,说是因看见雨大怕她们害怕,特意过来接,青苹笑着跟她道谢:“小燕妹妹真有心,方才几个雷,我们是有些吓着了,正要赶紧回去。”
小燕笑了笑,殷勤地引着几人回到老太太听经的隔壁。
052 蹊跷出诊
踏进门里的时候,天际猛然一个惊雷炸开,雨水终于转为倾盆之势,飞瀑一般哗啦啦泄下来,砸的石砖地啪啪作响。如瑾转身去看,只看见天地一片茫茫的白色。
有个去关紧院门的小丫鬟未曾跑回来,单薄纸伞挡不住风雨,转瞬被淋了透湿,回到廊下一站,脚底下就积了一滩水。小丫鬟胡乱用袖子抹着额际湿淋淋的头发,嘟着嘴懊恼。
“……见你在宫墙边躲雨,那墙檐又有多宽,能挡住什么,眼见着从头到脚都湿了。不过别人淋雨都是狼狈,你倒别有风致。”
看见淋雨的小丫鬟,如瑾脑海中无端端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眼前恍惚现出某个褪了色的画面,宫灯昏黄,香炉袅袅,寝帐亮眼的明黄色晃得人发晕,年过四十却依然俊朗如昔的男子捏了她的手,含笑说着让她脸红的话。
那是第一次承宠。忐忑,慌乱,羞窘的心情尚未平复,第二日去皇后宫里请安,就成了众人嫉恨的新宠,之后,忽冷忽热的恩宠和连绵不断的争斗算计,伴随着她走过那段幽暗苍白的人生。
一切,都只不过因了雨中一场偶然的邂逅罢了,想想只觉可笑。
突然想起方才在后院遇到的人,那样酷似的相貌,天上也是下着雨……如瑾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恐惧,层层叠叠的翻涌,似是此时天上暗沉的云。虽明白这恐惧无根无由,根本是庸人自扰,可就是挥之不去。
“三姑娘进来喝杯热茶吧?”引路的小燕笑眯眯递了茶盏过来,恰好打断如瑾的胡思乱想。
如瑾压住心头异样,接过茶盏捧在手里,走到矮塌上坐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燕捂着嘴笑:“三姑娘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刚才青苹姐姐还叫奴婢的名字来着,奴婢是小燕。”
如瑾愣了一下,也笑了,暗叹自己这真是心神不宁了,不仅乱想,还乱说起来。笑着打发了小燕出去,热热的喝了几口茶在肚子里,身上暖了,情绪才渐渐稳定。
隔壁讲经还在继续着,暴雨噼噼啪啪之中隐隐传来木鱼稳定而规律的节奏,一下,两下,越发让人安定下来。
如瑾在榻上盘膝坐了,学着僧人打坐的模样闭目养神,耳中风雨,鼻端檀香,时光就变得悠长。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暴雨渐渐停了,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院中依稀有人在说话走动,片刻后有婆子来到门口轻轻敲击门扇。
碧桃过去开了门,婆子进来,脸上带着些诧异的神色,行礼问如瑾:“三姑娘,外头有会芝堂的凌先生前来,说是咱们请的,老太太那边一直在听经,没有这样的吩咐传下来,可是姑娘身上不舒服了?”
如瑾比她更诧异:“我没有不舒服,也未曾请他。”
婆子狐疑:“这真是奇怪了……那就请他回去?姑娘您看……”
“你们拿主意即可。”如瑾点点头,婆子应命要走,如瑾又叫住她,“你去仔细问问看是怎么出的误会,再有,他冒雨前来,路这么远,就算是误会也是因咱家而起,给他照着日常出诊的费用封了红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