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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侧福晋的丧仪很简单,大正月里,也不兴办丧事的,齐齐格倒是特地进宫了一趟,被哲哲责备说:“你身体不好,来做什么,她算什么正经主子。”
齐齐格气色的确不好,不过是胭脂打得厚些,可眼神里的憔悴,是遮掩不下的,她问哲哲:“玉儿呢,又去书房了?”
哲哲笑道:“她现在很用功,也好,她能坐得住,我倒是省心了。”
这一半真话,一半玩笑话,齐齐格陪着说笑几句,有其他府里的女人来了,她便趁机退下,由宫人领路,往书房走。
拐进书房院门时,几个宫女躲在屋檐下烤火炉取暖,互相说着宫里的闲话,提起今早发丧出宫的扎鲁特氏,有一人道:“就十五贝勒生辰那天,她和玉福晋在路上说了很久的话,把玉福晋气得够呛,后来去十五贝勒府,不是还拿府里的婢女撒气吗?”
齐齐格听得新鲜,难道那天玉儿神情恍惚,不是为了替范文程把女人讨回去,而是另有原因?
可她一脚已经跨进来,那几个宫女瞧见了,赶紧散了上来行礼。
齐齐格也不好询问,只当没听见,脱了风衣雪帽,朝书房里走。
屋子里,大玉儿和苏麻喇并排坐着,小格格们正在练字,年轻的先生把着她们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这书房,还真是像模像样地办下来了。
大玉儿看见她在窗前,便起身走来:“我们到边上去说话,你怎么来了,这几天不是身体不好吗,昨儿才说不来的。”
“是不想来的,可扎鲁特氏没了,规矩总要有。”齐齐格被带到边上的屋子,两人挨在一起烤火,她说,“你看我的气色,也不大好吧。”
大玉儿仔细端详,胭脂下的黯淡,满眼的血丝,她心里痛如刀绞,可这份痛,随着一天天过去,她已经习惯。但痛楚并没有减弱,她依然不断谴责自己的狠心,可她承受痛的能力,比从前强大了。
“养几天就好了,我就说你太操劳。”她笑眯眯地说,“心里也愁,是不是?”
“不去想了,我现在高兴的是,多尔衮要过了二月才走,我嫁给她这么多年,阿玛额娘去世之后,还是头一回夫妻俩在一起呆这么久。”
“不去打朝鲜了?”大玉儿问。
“打的,要再等等,这会儿大汗像是要他去连兵,今天一早就出城了。”齐齐格说道,“可就算早出晚归,也比不在家强,你说呢?”
大玉儿想让齐齐格开心,便说:“等你养好了,我陪你去城外看看多尔衮是怎么练兵的,你一定想去吧。”
齐齐格嗔怪:“是你自己想看吧,赖我?”
大玉儿笑悠悠地搂着她:“那你去不去?”
第113 天命之子
大玉儿和齐齐格约定,让她先回家休养几日,正月十二那天,若是晴好,就一道出城去看多尔衮练兵。
还说就想看看他们本来的样子,不要提前告诉多尔衮,大玉儿也等要出门了,再去求皇太极答应。
齐齐格离开书房时,又看见了门前几个宫女,想到她们提起扎鲁特氏曾与玉儿发生争执,感慨这么久过去了,玉儿对她只字不提,她们姐妹之间,终究还是有距离的。
想想盛京这么大,她竟然除了自己的丈夫,没有一个能完全交心的人,反过来,玉儿也是一样的。她们这些女人,是不是只有到老了白发苍苍的那一天,才能真正敞开心扉来活。
齐齐格回家后,等到半夜才把多尔衮盼回来,本打算与他说扎鲁特氏的事,可那么晚了谁还能想的起来,一晃,便是四五天过去。
初十这天狂风大雪,齐齐格很担心多尔衮在城外的安危,想到后天就要和玉儿去看丈夫练兵,怕是这风雪不停,去不去就没数了。
宫里头,大玉儿实则并不期待这件事,当时也不过是随口说来哄齐齐格高兴,还是苏麻喇提醒她,若是一直下雪,后天就不能出门,她才想起来说:“我要去问问大汗。”
午后风雪稍停,大玉儿就带着苏麻喇到大政殿来,彼时没有大臣在跟前,尼满直接将她请进门,皇太极抬起眼,淡淡一笑:“过来,帮我磨墨。”
大玉儿挽起袖子,皇太极便看见她手腕上的淤青,皱眉问:“怎么弄的?”
“阿哲拿碗丢的。”大玉儿满不在乎地说,“雅图和阿图小时候也这样,突然就特别叛逆,过一阵就好了。”
皇太极完全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成长的,心中不免愧疚,伸手要揉一揉,可大玉儿已经开始磨墨,不以为然地说:“不疼了,好几天了。”
好几天了,皇太极自己明白,他这些日子,都在海兰珠身边。
他收回了手,低头继续看折子。
可不知为何,很是心不在焉,再抬起头看玉儿,她正好奇地瞅着奏折上的字,皇太极心头一松,笑问:“看得明白吗?”
大玉儿颔首:“上面说,八旗蒙古已经建成了。”
皇太极道:“是啊,这桩大事解决,接下来,要编制八旗汉军。”
大玉儿问:“往后汉人也能做主子吗?”
皇太极摇头:“不是要他们做主子,而是不让他们做奴隶,如今归降而来的汉民汉军,我虽善待,可他们还是受各旗主的奴役压迫,我也不能面面俱到什么都管。范文程这次被多铎抢了小妾,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玉儿正儿八经地听着,虽然并不能句句都明白,可她如今觉得,这些话都是很有意思的,不像从前她听不懂,皇太极也不会说。
皇太极说道:“我们攻城略池,就不断有汉民汉军归降,到最后,我要带着汉人去打汉人,去打他们原先的主子,要让这些人,能真正把心和信仰都留在我大金,就不能把他们当奴隶。”
“大汗虽然这么想,可底下的人不这么想。”大玉儿说,“想要改变他们的想法,就很难了,像多铎这事儿,女眷里头也有人帮他讲话,说他战功赫赫拼死拼活地打仗,要个女人怎么了。”
皇太极欣慰地说:“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四方征战,我对八旗只能倚重不能强命,想要推行一些新政,都十分艰难。而且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大汗始终是被推举,而非阿玛传位,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
大玉儿见苏麻喇送茶来,便放下墨条,亲手端到皇太极面前,笑道:“范先生说,做皇帝很辛苦,所以才要天命之子,才担当得起。辛苦就辛苦些,皇上,我给您端茶啊。”
皇太极嗔笑:“真是长进了,不会成天地和我闹,还会说这些漂亮的话,范文程真是教了你不少。”
大玉儿撅着嘴:“我一向都好。”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皇太极一面喝茶,问道,“外面还在刮风吧,你怎么就来了,也不怕着凉。”
大玉儿才想起自己来做什么,便问皇太极放不放她去城外看多尔衮练兵,煞有其事地说:“只许齐齐格来打听咱们吗,我也去给你打听一些事,好不好?”
皇太极心中叹,从逼着玉儿让齐齐格服下绝育之药起,这条路他们俩都没得回头了。
他道:“我带你一道去,我也去看看。”
大玉儿忙说:“那不成,齐齐格是想去看她的丈夫啊,你跟去了,齐齐格就不自在,下回你再去的时候,我陪你去,这回我先去给你打前站。”
皇太极睨她一眼:“刚才还好好的,又没个正经了。”
大玉儿眼眉弯弯地问:“让我去吗?”
皇太极答应了,要她继续磨墨,写完了两封信,大玉儿正抱怨手酸时,尼满从门前进来,略尴尬地说:“大福晋派人来禀告,兰福晋发烧了。”
“发烧了?”皇太极皱眉,“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尼满很尴尬,完全不敢去看大玉儿的眼睛,低着头说:“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大福晋来传话,必定是病得不轻。”
皇太极放下了手中的笔,刚要起身,忽然意识到玉儿在身旁。
大玉儿忧心地看着尼满,想听他说更多的话,想知道姐姐的病怎么样了。
但尼满不再开口,殿内安静了,她听见皇太极放下笔的声音,心里一咯噔,便佯装无事道:“我要回书房去了,先生还在等我。”
她放下袖口,喊苏麻喇送风衣来,朝皇太极福了福道:“大汗,我先走了。”
皇太极神情凝重,在她转身的一瞬说:“一起过去看看,你姐姐病了。”
大玉儿茫然地回头看他,皇太极走上前,为她兜上雪帽,捏着她的手说:“去看看,不然你也不放心。”
大玉儿没有挣扎,被皇太极一路牵着手穿过风雪来到内宫,已经有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