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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嫁-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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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仓皇地叫起来:“来人!有刺客!快来人!”一边拿自己的衣襟给她按住伤口,可那伤口上的鲜血却越流越多,他止不住,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又喊:“御医!去找御医来!……”

    惊呼声、撞击声、脚步声一时都慌张地响了起来,在这静到极点的夜里几乎能逼得人疯狂。青玉灯架被人扶起,灯烛点燃,一室惶惶,他一侧头,便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被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

    自己左手的小指忽然被人握住了。

    他低下头,她的手劲不大,却用五指包住了他那根小指,好像在讨好他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同他撒娇——他有多久不曾听见她的讨好和撒娇了?过去她对他好时,他从来不曾在意,而今他想补偿,却已回不了头了。

    “你救我?”她的嘴唇动了动,他连忙低下身子去听,一阵似有若无的气流滑过他耳畔,话语却是危险而冰冷,震得他心一颤,“你……为什么救我?你不想……我……死么?”

    他震惊地看住了她,还未想好措辞,却见她双眼都已闭上。

    可她抓着他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第32章

    第32章——心无度

    (一)

    徐敛眉再度陷入昏迷,这一回,她睡了整整五天。任旁人为了她如何紧张,她都不知道。

    终于在某一个傍晚醒来时,她惘然四顾,只觉腹中饥饿非常,整个身子都提不起半分力气。过了很久,她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寝房里显然已清理一新,一点血腥气都闻不到了,可她感觉到自己胸口上包裹的纱布里,总好像还冒着些隔夜的血锈味。

    她真是钝了,连这样的刺客都能伤到自己。

    “你醒了?”

    沙哑的男声响起,一个人影过来,蒙住了窗外透进的夕光。徐敛眉睁了眼,尚且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那暌违许久的气息又萦绕在她的周身,让她未免如惊弓之鸟般咬住了唇。

    “本宫为何会在此处?”她开口,声音极干涩。

    柳斜桥将水盆放在一边,坐在床沿,看着她温声道:“您太累了,易将军和鸿宾他们送您回来休息,御医给您开了药;前几日,又来了个刺客……”

    “本宫问,本宫为何会在此处。”她冷冷地道。

    柳斜桥笑了一下,“这里是您的府邸,您不在此处,还应该在何处呢?”

    她没有笑。

    柳斜桥道:“在下说过会等您,便会一直等您的。”

    徐敛眉盯着他,许久,神色是冰冷如雪,心底却只不过是一片荒芜。“那刺客死了?”

    “死了。”他道。

    “是你杀的。”她说。这不是个问句。“我记得,你用的左手剑。”

    他点点头,也不避讳,“在下见您受伤,一时情急,下手便没了轻重。”

    她微微眯起眼审度他的表情。他却一派安然,扶着她坐起身来给她洗漱,几乎算是小心翼翼在伺候她。她没有抗拒,或许身子仍有些倦怠,而况这副身躯与他总是熟悉的,她甚至都用不上羞涩。随即他吩咐鸿宾将饭菜摆到了床边来,鸿宾看着公主,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柳斜桥却挥手让她退下了。

    他给她搛好了菜,鱼骨头都小心剔掉,才递到她的嘴边。她张口咬下,那味道让她一时怔住了。

    “喜欢么?”他轻轻地问她。

    她淡淡地道:“劳累你了。”

    他摇头,“您隔了一个半月才回来一次,说什么劳累。”

    她默然。

    用过了膳,却又有些困,她不想起身,便道:“让燕侣将本宫积压的文牍取来吧,本宫便在这里办了。”

    “取是取来了。”他拿过来一册书,坐在灯边翻了翻,“但您的伤还需要静养,在下奉劝您莫再为国事劳神了。”

    她盯着他,“先生又在读《吕览》?”

    他笑笑,念出一句:“事随心,心随欲。欲无度者,其心无度。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

    她静了良久,“是本宫心无度了。”

    柳斜桥放下书,朝她沉沉地道:“殿下言重了。心无度的,一直都是在下啊。”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将精力耗费于这种无聊的辩难。他向来是舌灿莲花,她说不过,偏还有时被他诳住,真是愚蠢。

    “殿下,”他侧眸望去,眼底有些复杂的神色,她统统没有看见,“您……”他动了动喉咙,却似乎这样一句话对他而言亦是艰难,“您这回伤得有些重,便在府里多留些时日,可好?”

    她微微挑了眉,不说话。

    他对她这样一副神态根本没有办法。他觉得他是喜欢她的傲慢的,他不会愿意磨折掉它,可他有时候,也真是怕极了她的傲慢。

    “我是说,您回来吧。”他低声道,“上回……是在下……”

    徐敛眉的脸色变了。

    “您这样同我赌气,旁的人见了,却会焦心的。”他低压了眉,“整个徐国都仰仗着您,便我……也是仰仗着您的,殿下。”

    她冷冷地睨过来,缓慢地道:“先生是在威胁我?”

    他苦笑,“在下如何敢威胁您?在下同您相识这样久了,可曾有过一句话是威胁您的?”

    这话说得急了,难免有些顶撞。他是有委屈的,可是那委屈的棱角却被他自己用心血一点点熬得平了,痛到麻木之后,他再说出这样类似于委屈的话,甚至还会惶恐。

    所以他很快又道:“抱歉,殿下。”

    他走过来,撩开床帘,见她抱膝坐着,并没有看自己一眼。他坐在她床边,静了片刻,道:“抱歉,殿下。我往后,再不会这样……不知好歹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

    一声抱歉,像是一块石头砸了地,像是一片尘埃被拂去,像是悬了太久的刀,终于扎进了不相干的血脉里。痛,但尚且不会死,就在那劫后余生的惊愕里,又潜生出卑劣的企盼。

    她过去不曾这样对待过任何人;而今她尝试了,才知道这是爱情的滋味,才知道这种滋味,真是有不如无。

    (二)

    闻知公主终于醒来,几位大臣连夜赶去探望,向公主禀报一些不能拖延的事务。柳斜桥便安静地去了后边的房间,不来打扰。

    终于到夜半过后,大臣都离开,公主也必须要入睡了,柳斜桥便给她端来了一碗药,说是御医开来,让她安心养神的。他捧着药碗轻轻地吹了很久,才一勺勺不厌其烦地喂给她。她不看他,低着眉喝下,却被那苦味呛了喉,表情有些古怪。他也不言语,每一勺虽然缓慢、但总是坚定地递过来。

    “苦么?”待她终于喝完那碗药,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拭过她唇边的药汁,她的眼睫颤了一下,却转过了脸去。

    “苦。”她终于回答了他一句,一个字,内里却好像藏了千万根针,将他的心都戳得疼痛了一瞬。

    他将手指轻轻拈住她的下巴,她感觉到某种压迫力,忍不住就想挣扎,他却轻轻地、带笑地唤了一声:“阿敛。”

    这个称呼让她全身一震。她几乎是恍惚地望过去,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里,他也是这样地唤着她,然后将她为他捧上的心都劈裂成两半。

    是她特许他这样唤他的,也是她容忍他这样伤害她的。徐敛眉甚至都不能怨怪他,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柳斜桥有些看不下去,垂眸吻住了她的唇。他知道极度虚弱的她在此时不会反抗自己,他就是知道。她呆住了,就这样在极近的距离里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他将舌头在她的齿关上滑了一圈,那是他惯常的挑情的动作,他记得这个动作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引出她的欲念——可在这一刻,一切都失灵了。

    “是有些苦。”他放开她,还品了品唇中的味道,朝她微笑,“良药苦口,往后还需多喝的,您若嫌弃,我便同您一起喝。”

    她盯着他问:“这到底是什么药?”

    “安胎药。”他的笑容里多了些踌躇,好像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他紧张,“殿下,我们有孩子了——”

    ——“哐啷”一声,药碗被打翻在地!

    ***

    残留的药汁渗入织锦的地衣,染作了青黑色。徐敛眉紧盯着那污渍,不抬头,被褥上的手指在颤抖,身子却一动不动。

    “殿下,”他抿了抿唇,神色仿佛被刺痛了一下,“您……您不高兴么?”

    她是有些想笑,可她并未觉得高兴,于是她抬起头,许是方才的药终于让她拾回了一些力气,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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