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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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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覃为了保全丽姨娘性命,可谓是用心良苦。
  苏令蛮并不介意,她对丽姨娘虽有怨,可世上哪个姨娘与正妻没有嫌隙?
  何况丽姨娘虽小动作不断,可到底没恶毒到要加害人性命,至多不过是抢抢管家权和阿爹的宠爱罢了。
  要说厌恶,她如今反倒更厌恶阿爹的冷酷自私与贪婪懦弱。
  苏护忍着将暴怒往下压了压,想到这么多年来子嗣求而不得的痛苦,又觉得杖毙反倒便宜了这贱婢,他这辈子再不可能有旁的儿郎,若当真当着阿覃的面杖毙了丽姨娘,恐两人一辈子都会有嫌隙,反是得不偿失。再思及静水庵那群长歪了心思的恶毒尼姑们——
  忽然觉得这竟是个好主意了。
  唯有长长久久的折磨,才更让人痛不欲生。
  颔首道:“丽儿,看在阿覃的面子上,老爷我就饶了你,来人,速速收拾了送去静水庵。”
  竟是一刻不肯耽搁了。
  苏覃长出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透过光影落在清秀的面上,形成了一排齐刷刷的小扇子,苏令蛮这才恍然发觉,这个素来顽劣又深沉的阿弟——其实还当真很小。
  肩膀削瘦,脖颈细长,还是个少年郎啊。
  不过,苏令蛮却决计不肯因苏覃的缘故,放过苏令娴了。
  她看得很分明,这个大姐姐必然是参与了,甚至也许——还是主导的那个。
  苏令娴目光与她一触,渗出一点挑衅之意,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眼里竟不曾因丽姨娘的下场而有半点哀戚之意,仿佛在说:死无对证,呵。
  确实是死无对证。
  时间紧促,苏令娴之前的乳娘来不及寻,甚至这绝育药之事,也被丽姨娘慈母之心大包大揽了下来——但世事,也不必一定要有证据。
  所有的猜疑,不需要证据。
  “阿爹,你可曾听说过,世上有一种人,开慧极早,三岁能文,六岁能诗……”
  苏护不耐道:“你想说什么?”
  苏令蛮摇了摇手指:“阿爹,你太心急了。”
  “世无常极,人无定律。总有一种人,超脱五行外,不可解释。你想一想……大姐姐幼时,可有些不同寻常?”
  苏令娴的早慧之名,定州城里人都是传遍的。
  虽进些日子被苏令蛮扒了层皮,可她幼时诗文之名便已经显著,苏护点了点头:“确实,你大姐姐开慧早,故而我也疼她。”他并不讳言,甚至隐隐有些自豪。
  “阿爹可还记得两个半月前,在东望酒楼,我与大姐姐同时题写的一首《将军令》?”
  “自然记得。”这事带来的耻辱,让他躲了同僚许久。
  苏令娴张了张嘴,意欲打断,却被苏覃扫来一眼给冻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苏覃这般的眼神,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安起来。
  “阿爹难道不奇怪,为何大姐姐与我同时写了这么一首词,且笃定我不会?”
  苏护不是那蠢人,被苏令蛮特意点了点,才想起大女儿的前后矛盾之处,甚至连幼时那些少年老成也记了起来——从前欢喜时,只当是早慧,现在想想,那岂止是早慧,更充满了违和,一点少年朝气皆无,冷不丁浑身打了个颤,心里也不知想什么,连忙问:“为何?”
  他没有发觉,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竟然对苏令蛮这个素来顽劣的女儿,隐隐有一丝惧怕和敬畏起来。
  苏令蛮朝小八点了点头,小八才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旧纸,纸上歪歪扭扭的稚嫩字体爬了满页,苏护一边接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这是什么?”
  “阿爹,其实……那首词是阿蛮自大姐姐那得来的,五岁时。”苏令蛮强调道:“阿爹若不信,可以寻书斋或者故纸先生验一验这纸张的年龄。”
  发黄了的旧纸,隐隐有股陈年的味道,作假不来。
  甚至这歪歪扭扭如虫爬的字,苏护也觉得甚为熟悉。
  苏令蛮趁势将当年无意得了大姐姐的“旧诗词记录”,再摘抄一事仔仔细细叙说了一遍,并言:“阿蛮也一直不得其解,可前几日与居士聊到前朝民间一桩怪事,从前有晋地有个姓钱的人家,五代单传,临老得了带把的,稀罕的不行……”
  孰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竟是个痴儿。
  “……痴儿养了四五年,有一回摔了一跤,突然脑子灵光了,醍醐灌顶似的无师自通,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钱家上下都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孰料过了几年,发生了一桩怪事,那精心伺弄的儿子有一日拉着一位过路的客商一个劲儿认爹,苦得钱家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偷偷使人去问那客商,你猜怎么着?”
  众人都被这故事给吸引住了。
  吴氏的和离书也写完了,忍不住好奇问:“怎么着?”
  “那钱家五代的单传,竟然说起了胡话,直言语道那客商才是他真正的阿爹,他魂魄不属这世道,乃天外来客等等,直听得钱家人泪水涟涟,当这单传的把儿又发起了痴,干脆重新又关在了家中,待生了孩子才重新放出来。”
  苏护愣愣地道:“天外来客?”
  苏令蛮却注意到苏令娴攥紧的衣角,眼睛眯了眯:“是。后来居士才与说起过,鬼谷子有一门,专研玄道,人有三魂七魄,只这魂魄入梦、仙人抚顶大约属这一类。”
  苏令娴心里却是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她从前只当自己是极个别的,此时听说还有旁的“天外来客”,便知从前认知错误,又听其被囚了半生,登时吓了个半死,生怕自己也被人当怪物烧了,讪讪笑道:“二妹妹说这些作甚,怪渗人的。”
  苏护却是个疑心病重的。
  从前不想还好,此时想了,便觉处处皆是破绽,苏令娴从前优越感甚重,好出一个风头,六岁时便已诗才显著,相对旁的皮猴更是沉稳端方,给他挣了许多面子,自然得了无数偏爱。可那些惊世骇俗的诗才——
  此时想来连他这寒窗苦读多年的,也未必能作得出来。
  联想到那个胡乱认爹的“天外来客”,与刚刚那冷眼旁观的劲儿一通,立时寒毛直竖,吓了个半死,忙不迭远离了苏令娴:“你,你……哪儿来的孤魂野鬼?”
  苏令娴苦笑着道:“父亲,这等天方夜谭,你也信?”
  吴氏也低垂了眼:她自然是不信的。
  可看老爷这般模样,又觉得可悲。
  她从前耳根子软,可也从来没轻信了关于自己女儿不好的言语,虽觉苏令娴冷漠可恶,却也觉得她一个小女儿可怜,只自己却不会再去帮了。
  苏覃也不信,可他信早慧的说法,知晓凭着丽姨娘那鼠胆子和对阿爹的痴心,恐怕一时半会是想不到这“大逆不道的”歹毒思想,心里本便不满,干脆也没吭声。
  苏令娴孤立无援,泪便涟涟落了下来:“父亲,母亲,不过一个故事……”
  “父亲,难道你也要弃了娴儿?”
  苏护那点子惧怕又被大女儿可怜兮兮的眼泪冲跑了,觉得便当真是妖精,那也是没甚本事的一只。
  可即便这一桩天外来客是假,早慧却是真,苏护滔天的愤怒过去后,理智渐渐回了笼,复杂的眼神落在苏令娴面上,眼皮动了动,突然叹了一声:
  “娴儿,这阵子你便去庄子上待嫁吧。”
  “日子到了,便自动从庄子上抬到吴家去。”
  他不会再出面了。
  苏护没证据,可心底的一点猜疑,让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从前疼爱了许多年的大女儿。
  苏令娴若这般出嫁,摆明了苏府不再会为其所靠,没了娘家依靠的女儿,嫁到夫家,除非丈夫爱惜,不然只有受磋磨的份——可苏令娴当初的那惊天一睡,早就将未来公婆的好感给断得一干二净了。
  苏令娴哈地笑了一声:“二妹妹,你当真狠。”
  苏令蛮抿了抿唇,目光复杂,她选择在今日做尽这一切,临了却也并不感觉如何快意,只当是必须要做的一桩任务完成一般。
  “阿覃,连你也不帮帮姐姐?”
  苏令娴看向苏覃,却在对上那双了然的眸子时,狼狈地移开眼睛,心道:
  完了。
  她以为的凤翔九天,人上之人,果然是一场人间幻梦。莫说是种田,还是宅斗,她都输给了一开始以为不起眼的二妹妹。
  可若当真如此,为何她还要来这世上走一遭?
  苏令娴被管家压着带了出去,一马车送去了城外的小别庄待嫁,苏覃再站不住,伸手告辞出门,颓丧而削瘦的身影,让他此时看上去如一只零零的孤雁,萧瑟而孤独。
  苏令蛮知道,自己做的不那么地道,甚至连声都没支一声,便将府内黏糊好的脸皮全都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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