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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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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冶说来也无辜,麇谷居士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三更天便开始催他起身,以至他硬生生抗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才策马赶到苏府。
  “阿蛮,这可不怪我,居士说要早些早些,老早便将我打包送出了林子。若非我机灵,硬生生拖到了寅时,怕是还要再早一个时辰。”
  狼冶就着花厅晕黄的壁灯,打量着眼前之人。
  一身衣裙用大麾裹了个严实看不大清楚,但头顶乱糟糟地顶了两个揪,眼角还有可疑之物残留,一看便是从睡梦中接了消息匆匆赶来的。
  苏令蛮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难得起了些小娘子的羞涩,侧了侧身躲过,伸手便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数了数递过去:
  “呶,你回去拿给居士,就说是阿蛮孝敬他的,让他别老惦记着啦。”
  “居士就是这性子,孤拐得很。”狼冶接过银票,见她头上的两个揪毛绒绒的玲珑可爱,忍不住伸手够了够,苏令蛮侧身躲开,嗔道:“阿冶,这你可不能揪。”
  狼冶笑嘻嘻道:“阿蛮,你这样子可不成。”
  “怎么个不成了?”苏令蛮没反应过来。
  狼冶插腰笑她,笑声爽朗传出老远,巧心在外听了不禁蹙眉。这郎君好不知分寸,一大早便惊人好梦,回头又如此调笑,传扬出去若于二娘子名声有碍可怎生是好。
  “既是见外男,少不得轻粉装饰,罗裙加身,偏你连脸都不晓得擦一擦,可不是不成?”狼冶笑了阵,用力揉了揉包子头上的两个小揪,嘴角的梨涡隐约可见。
  苏令蛮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可是脏了?”待摸到眼角那一处,顿时给闹了个大红脸。
  狼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见苏令蛮嘴角翘得几乎可以挂油瓶,才不逗她了,敛起笑郑重其事地道:“阿蛮,居士心中担忧,昨晚辗转一夜没睡,才催我速来,只为交代你一句话。”
  “什么话?”苏令蛮肃了容。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苏令蛮若有所思,麇谷居士虽则脾性古怪,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既是让她稍安勿躁,便是提醒她此时不宜轻举妄动,时机未到。
  可覆离子之毒,无色无味,实在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揪出身边的钉子,她怕是连睡觉都不安生,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狼冶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也不欲与她详说,反倒提起了另外一事:“阿蛮可知当年麇谷居士因拒绝为——”,他抬手指了指天,接着道:“治病而导致甲士临门之事?”
  “如雷贯耳。”苏令蛮面上浮起一丝敬仰,此事一出,麇谷居士名声更盛,时人重风骨,麇谷居士以不媚权贵跃居名士第一流,受众人追捧。
  “当年我尚且年幼,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只记得居士友人纷纷劝他逃离,唯居士稳如泰山,半步不挪,只丢了四个字,稍安勿躁;果然——最后宰辅出手庇佑,居士亦逃过一劫。”
  “居士审时度势之能,非一般人能及。”
  苏令蛮恍然。
  难怪麇谷居士这般臭的拧脾气非但没被人收拾,反倒混得风生水起的。
  她从前不知其中尚有这么段曲折,可不知怎么的,一颗颠簸许久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苏令蛮突然觉得,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大抵便是去了那座野山林,撞见了一位脾性古怪的老居士。
  花厅内壁灯幽幽,两人一坐一站聊了许久。
  渐渐的,外间仆役家丁的动静渐渐传了进来,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天光破晓,晨曦初露。
  狼冶抬脚便走出花厅,在廊下深嗅了一口气,负手感慨道:
  “这常年蹲在深山老林,都快忘了人间的烟火气了。”
  “山林清幽,无那闲杂烦心事,难道不比这庸扰世间更好?”苏令蛮跟了出来,指尖微微探出袖子,被这冷气一激又收了回去。
  仆役来去,见到她都纷纷停步问好,巧心绿萝随侍一旁,皆姿态恭谨。
  “呔!”狼冶猛地给她一个爆炒栗子,苏令蛮捂着额头瞪他,却听郎君欢快的声音响起:
  “阿蛮,莫要再皱眉头了,都快与居士差不离了!小小年纪学那秃驴作甚?老气横秋!照我看啊,若哪一日真要你归隐山林,你又要嫌这日子死水一潭,过得没趣了。”
  苏令蛮扁了扁嘴,到底没反驳,心里面门清——
  狼冶说得极对。
  她自小虽受尽嘲讽,可也是锦衣玉食里过来的,吃得珍馐美味,穿得绫罗绸缎,过惯了花红柳绿、奴仆成群的日子,再去做那山野之人,虽也能凑合着过,却未必能适应得了。
  狼冶抬头看了看天,抬步要走,待行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在怀中掏了掏,转身递来一只圆溜溜胖嘟嘟的瓷盒,其上一张美人脸尤为醒目。
  “此为何物?”
  苏令蛮下意识颠了颠,凑近鼻尖,还隐隐能闻到一股幽昙之气,沁人心脾。
  “居士此前不是答应过,要给你个养肤方子?呶,这便是了。他特特亲自给你调制了一罐,还巴巴催我送来,若不是我一直跟着居士,都要以为你是他在外偷生的亲闺女。”
  狼冶语声幽怨,他跟了居士十几年,可都没享受过这等贵宾待遇。
  苏令蛮嘴角翘了翘,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居士好眼光!”
  看着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苏令蛮,狼冶也是没了脾气,只嘱咐道:“我来也是好叫你知晓,这罐子凝脂便是墨国师当年问居士要,也只得了一张方子。”
  奈何苏令蛮心思已被墨国师三字吸去了注意力,只随便胡乱点了两下头便打发了他去,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这小小的瓷罐不放,俨然一副失魂模样。
  也不怪苏令蛮如此失态,大梁朝谁人不知,墨国师已过耳顺之年,却仍有一副雪缎子般的肌肤,乍一眼看去便如鲜妍妇人似的——
  世上没有一个女儿家能抵抗这等诱惑。
  何况这苏令蛮不过十四的年纪,便没了嫁人之意,却还存有一颗蠢蠢欲动的爱美之心。
  苏令蛮只觉得心里头有个小人儿在一个劲儿转圈圈,手中的瓷罐哪哪都顺眼,便那粗劣的美人脸都觉得是倾世之色了。
  “二娘子,小郎君走了。”
  巧心的声音在苏令蛮耳边响起,她才大梦初醒,敛起满心欢喜,将瓷罐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的香袋,拍拍手道:“走,我们回房。”
  此时一轮金乌悄悄从天际探出头,猛地一跃窜出地平线,给大地洒下了一地碎金。苏令蛮心情便与这日头一般,明媚粲然,及至于回房,嘴角还上扬着下不去。
  依照平时习惯,花了大半个时辰锻炼,拉筋踢腿,又去院中打了套拳,苏令蛮才换了套衣裳去了趟正院。
  吴氏正翘首以待,晨间揽月居的动静并未瞒过她,见苏令蛮来,忙问:“阿蛮,那郎君是何人?怎……”
  苏令蛮挥手打断她,“阿娘,你莫瞎想,”她知道吴氏如今是病急乱投医,略见个平头正脸的郎君便觉得与她相配,解释道:“那是治我的郎中派来给我送药的。”
  “是么?”苏令娴从外姗姗而来,眼中满是戏谑之意,打趣道:“大姐姐可是听仆役说了,那郎君长得颇为清秀,在厅里与妹妹说了好一番话的。”
  “大姐姐莫不是恨嫁了?”苏令蛮满不在乎地坐到靠右首的第一张座椅上,支着下颔看她:
  “不然怎么略见个平头正脸的便往别处想?妹妹我没及笄,还小呢。”
  苏令娴被这话一噎,脸立刻红了大半。
  她嘴皮子没苏令蛮利索,又端庄惯了,一时竟找不出话回,苏令蛮觉得无趣,与吴氏略聊了几句,告诉她这几日都在自己屋用饭,便直接起身回了房。
  刘轩这人极为靠谱,说照着食单来,便在辰时准时准点差人暗中送了一盅炖得香糯的桂圆莲子羹并一叠百合糕来,还贴心地提了两竹筒子的清心露,以防她口渴——完全没有惊动旁人。
  只是苦了绿萝,刘轩管送不管收,这善后之事,还需一个靠谱的人来做。
  苏令蛮这人打小便被人伺候惯了,自然是没甚心思处理这残余的难题,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直往绿萝瞅——
  大约直莽的人,天生就有根敏锐的神经,能够很明确地辨别身边人的善意与否。
  “绿萝,帮帮我,好不好?”
  苏令蛮一下子蹿到了绿萝身边,不顾自己身宽体胖的实际,将脑袋靠在了绿萝削瘦的肩膀,湿漉漉的眼睛与林中小鹿似的如出一辙,直看得绿萝心中发软。
  “好!”
  绿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之际,恰好撞见了苏令蛮嘴角的得意。
  她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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